沈心莲杀猪似的哀嚎。
她没了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但耳朵却是还在，听见了在场所有人的话，也听见了母亲齐氏的哀嚎，还听见了“咚咚”砍剁声响，更闻到了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味。
这种情形下，她不用看也能知道，她的母亲已经死了。
……母亲死了，谁来帮她换眼睛啊！
就在沈心莲内心绝望哀嚎之际，忽然听见齐小四说要把眼睛送给沈柒柒，她登时一个激灵。
姑母若是把眼睛给了沈柒柒那个小贱人，那她怎么办？她现在已经瞎了啊，难道让她瞎一辈子吗！
不，她不要做个瞎子，姑母的眼睛是她的！
她是姑母的嫡亲侄女，她们姑侄可是真正的血亲关系，只要她好好哀求姑母几句，姑母一定会可怜她，然后把自己的眼睛挖下来送给她的！
想到这，沈心莲忍着双眼被挖的剧痛，继续抱住齐小四的小腿哭道：
“我可是你的嫡亲侄女啊姑母，我们可是真正的血亲……对了姑母，你还不知道吧，外祖家早在我还没有出生之前就出事了，外祖，还有外祖母，舅舅他们……全府上下近百口人，全都死了！”
齐小四被她这样抱住腿哭，心中很是不耐烦。
还血亲呢，她这一生，就是被血亲所害！
十月怀胎生下她的母亲，够不够亲？
可是结果呢？
结果就是这样一个赋予了她生命的血亲，从生下她的那一刻开始，就将她当成妖怪一脚踢开，没有给过她一分一毫的母爱，任由她自生自灭。
还有她一母同胞的姐姐，窥破她身上的秘密后，打着血亲的大旗靠近她，关心她，结果最后谋得却是她的一双眼睛！
所以，哪有什么血亲可言，她最讨厌的就是血亲！
沈心莲想用血亲这层关系打动齐小四，却不知，血亲，正是齐小四不可触碰的逆鳞！
她举起手中的斧头，正要一斧头劈沈心莲脑袋上去，忽然听见最后那句话，她动作一顿，问道：“你刚才说什么？齐家的人都死了？？”
老天爷这是终于开眼了吗！
想到齐家那一窝子的豺狼虎豹全都死绝了，齐小四忍不住激动得浑身发颤！
偏偏沈心莲没有眼睛，看不见齐小四脸上的兴奋。
她感觉到齐小四在颤抖，还以为自己刚才的劝说起效果了，心中登时大喜。
外祖家没了，如今母亲也死了，她现在就是姑母唯一的亲人了，姑母没道理不疼她，却去疼沈柒柒那个小贱人！
想到这，沈心莲急忙点头说道：“是啊姑母，外祖一家全都死了，如今我母亲也死了，我就是你唯一的亲人了……姑母，你放心，只要你把你的眼睛给我，我以后一定好好的伺候你，孝敬你，我给你养老送终！”
养老送终？
齐小四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想要将她的眼睛挖下来占为己有的恶狼，说要给她养老送终……怎么个养老送终法？将她拆吃入腹吗？真是可笑！
这笑声太不正常了，听得人脊背发寒，沈心莲哪怕眼睛看不见，此时也终于觉察到不对劲了。
她依旧抱着齐小四的腿没松开，但是力道却不如先前那般大，并且调整动作，做好了随时要跳起来跑开的准备。
找好了后路，沈心莲这才开口问道：“姑母，你……你笑什么啊？”
“我笑你贱人无耻！”齐小四一脚踢出去，将沈心莲踢了个倒仰，又追上前去，踩住沈心莲的心口，冷笑道，“指望着你孝敬我，给我养老送终，我还不如指望鬼呢，鬼都比你们齐家人有良知！”
“实话告诉你，你们齐家人死得好，全都死绝了才好！就算他们不死，我也会去杀了他们！他们不配为人，死后必定要下十八层地狱！！！”
那一脚踢得沈心莲心口剧痛，当即就吐出一大口鲜血。
此时再听齐小四大骂齐家人死绝了才好，沈心莲又痛又心惊，不明白姑母对外祖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仇恨。
从母亲刚才的话语间，她也听出来了姑母在外祖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只要姑母还姓齐，身体内还流淌着齐家人的血，那就是齐家人。
再说了，外祖一家只是看姑母生了一双红色的眼睛，所以才会心生嫌弃，但是并没有把姑母撵出齐家啊，姑母怎么可以这样诅咒外祖一家，姑母太可怕了！！！
她愤怒地朝齐小四喊道：“姑母！你怎么可以这么恶毒！齐家人可都是你的血亲啊……”
又提血亲！
齐小四的逆鳞再次被触！
她愤怒了，赤色玄瞳里面爆发出泼天的恨意，双眼通红，里面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从沈心莲扑过来抱住齐小四大腿的那一刻起，沈柒柒就自觉地退让到了边上去，将场地留给这姑侄二人。
她和姐姐的仇人，是齐氏。
至于沈心莲……虽然这姑娘的心肠和她那娘一样恶毒，但是沈柒柒并没打算亲自动手将人除掉。
因为根本就不用她出手，不是还有那位拎着斧头的齐四姑娘么。
而且，这沈心莲的脑回路长得也真是太奇葩了，竟然还能理直气壮地质问齐四姑娘怎么可以这样恶毒。
真要说恶毒，她和她母亲齐氏，那才是真的恶毒好吧！
你们母女俩要挖人家齐四姑娘的眼睛，还不允许人家齐四姑娘心生怨恨，简直岂有此理！
别说齐四姑娘了，沈心莲那话，就是沈柒柒这个局外人听了都愤怒不已。
果不其然，都不等沈心莲将后面的话说完，齐小四就举起斧头，对准的头顶，恶狠狠地，一斧头劈下去，从头劈到脚！
沈心莲连最后一声惨呼都没来得及发出，人就被劈成了两半，
短暂的静默过后，沈心莲被劈开的两半身体轰然倒地！
这结局在意料之中，并不让人意外。
意外的是齐小四接下来的反应，沈柒柒以为这位齐四姑娘，会像刚才对齐氏那样，将沈心莲的尸体也剁成肉泥。
然而让沈柒柒大感意外的是，齐小四一斧头劈开沈心莲后，便将斧头扔了，坐在地上，目光空洞地盯着一处，久久不动，久到沈柒柒都要以为她是不是也气绝身亡了时，她这才发出一声长长得叹息。
“唉——”
“死了的好啊。”
“终于都死了。”
“……我也终于可以解脱了。”
话音还未落地，她忽然双手飞快地结起印来，一双玄瞳红芒大作，硬是将整个墓穴都被映照成了血红色！
沈柒柒惊讶地瞪圆眼睛，正惊讶一个人的眼睛，竟可以散发出如此强烈的光芒。
就在这时，那照亮了整个墓穴的红芒，忽然犹如有生命的活体一般，收缩成两股，然后调转头，径直朝沈柒柒扑了过去！
沈柒柒：“……”
她愣了半瞬才反应过来，就要避开，齐小四的声音忽然响起：“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被家里人关在了一个破旧的小院子里面，仰头是一片狭小的天空，垂眸是长满青苔杂草的墙壁。”
“长大后，我又被关在了这墓穴里面，这次我连天空和青苔都看不见了，陪伴我的，只有终年不见天日的黑暗。”
“书上说，外面的风景很漂亮，外面的河山很壮观，可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哪怕一次也没有。”
“这位姑娘，我的寿数已经到了，你能帮我看看外面的风景和河山吗？我想看。”
声音里透着股子凄凉和哀求。
沈柒柒停下动作，她望向齐小四，看着对方已经变成了两个黑窟窿的眼睛，再看看面前的两束红芒，拒绝的话在口腔里面来来又去去，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她没办法拒绝这样的恳求。
沈柒柒默然半晌，点头道：“好。我帮你看。”
“谢谢你。姑娘，你真是个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齐小四那张严重变形的脸上，嘴角高高地翘起，整个人忽然一下跟着鲜活起来，仿佛枯木重新散发出生机。
沈柒柒咬住嘴唇，只觉得心中酸涩的厉害。
这可不是什么枯木逢春。
这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