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皇后本意是想请陛下来，可巧在顾昭琮同钟远琛正在承乾殿回话。
皇帝早有意于钟远琛来做他的乘龙快婿，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便带着这二人一起来了正阳宫。
直打了顾昭蘅一个措手不及。
这好端端的，她怎可能想得到在正阳宫里都能碰得上钟远琛？果然是天、命、难、为啊。
顾昭蘅咬牙切齿的想着，面上却巍然不动，甚至还能在皇帝欣慰的目光当中同钟远琛温言软语的问好。
钟远琛：“……”这才是无妄之灾。他进宫回话，自是没料到能撞上公主。
待皇帝笑着进了正殿，只余下几人面面相觑，顾昭蘅无法，只得道：“这天寒地冻的，哥哥和钟公子可要喝盏热茶暖暖身子？”
顾昭琮笑眯眯的，“自然是要，快些拿你那藏着不肯给我的茶饼出来招待。”
顾和蓉本能的觉出了气氛仿佛有些不对，可又实在不好借口离开，且她的小五妹妹实在可爱极了，她是万万舍不得的，便也随着一道去喝茶了。
大约除了顾昭蘅，余下几人此刻都是满意的。
钟远琛是意外之喜，顾昭琮好容易能喝上她的私藏，长公主和顾和娴还能彼此间多相处一会儿，大家各自都还算欢喜。
除了她。
可好似，她也算不得全然的不快。
顾昭蘅不想承认自己的心思，好在她总是喜欢到亭子那略坐坐，是以那处一直准备着。
雕镂刻花的亭子周挂着用以挡风的织金棉帘，又一直烧着暖炉，且一直备着茶水糕点，虽说是在外头，其间却觉不出半分冷意。
钟远琛沉默地看了一眼顾昭蘅，怔然的想道，她合该过得矜贵又精心，一辈子都无忧无虑。
若非当年运道不好，遇上他，大约也不会有后来的磋磨和纠缠。只可惜他已经别无选择了。
他试过放手，结局却比从前更为惨烈。故而现下，他也只能是尽力一搏。
大约是今日遇上当真有些突兀，做到暖亭里时，纵是最口无遮拦的顾和蓉，都显得沉默又谨慎。
可顾和娴到底年纪尚小，纵是生在宫中，懂得要多一些，也是正爱闹的时候。
她眨巴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眸，极小声地道：“太子哥哥好。可这位哥哥，和娴不认得。”
“臣是定北候府的，今日是头一回见五公主。”钟远琛微怔，又柔声回道。
“第一次见呐……”顾和娴念叨了一句，颇为机灵道：“那这位哥哥是该给和娴见面礼的。”
几人都一愣，转瞬都叫这稚气的话逗笑了。
“四姐姐莫要笑话和娴。”顾和娴瘪了瘪嘴，一脸认真地扑到了顾昭蘅身侧，在她耳边嘀咕道：“我会分给四姐姐一半的！”
顾昭蘅想不明白：“这是为何？”
“这可是四姐姐从前教给我的呀，”顾和娴不大明白自家四姐姐怎的还忘了，“四姐姐那时还说，我日后要补上拜师礼的。”
她可是个一诺千金的好公主，当日既是应了四姐姐，如今自然要做到。
顾昭蘅：“……”这般不要脸皮的事儿，仿佛还真是她教给小五的。
可那事儿于她而言，实在是太过久远，因而顾昭蘅才没能想起来。
顾和娴虽是在顾昭蘅耳边嘀咕，可她声音却算不得太小，是以几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尤其是钟远琛，习武之人原本耳力便好过常人。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顾昭蘅只觉心情复杂，一心想揭过此事再也不要提起了，可她却听钟远琛轻笑了声，清润的嗓音流水一般传了过来。
他道：“臣今日匆忙，来日再给两位公主补上‘见面礼’。”
顾昭蘅：“……”不如给她一刀，还来得有面子些。
顾和娴却一板一眼的要同钟远琛定下“来日”到底是哪一日。
平日好糊弄的小丫头仿佛格外财迷，且半点接受不到她四姐姐的眼神，一心一意的要替自己同四姐姐赚“见面礼”。
顾昭蘅气的直想拍拍那小财迷的脑门，让那小财迷少揭她的老底。
钟远琛自然不可能放过这等好机会，耐心地哄着顾和娴，定下了五公主满意的日子来给她送上见面礼。
顾昭琮笑得险些失了储君的稳重，“小五果然是最得我心。”
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颇有几分他家阿蘅年幼时的风采，总能精准无比的戳到旁人痛处上。
只不过从前受荼毒的那个是太子殿下自己，如今风水轮流转，可算是轮到了从前总爱招惹他的顾昭蘅身上。
连向来疼爱妹妹的顾昭琮都是如此反应，顾和蓉自不必说了。
她如今是同顾昭蘅处的不错，还能心平气和的说会话，可……长公主还是很愿意看看从前死对头的热闹的。
钟远琛低敛着眉眼，俊挺面容上略带笑意，似乎是在问向小五，可又像是在问顾昭蘅般，“公主可有什么想要的？”
熟悉的声音里满是认真，顾昭蘅出神的想，从前好像也有这么一回事，她仿佛记得，这人也曾问过她想要什么。
可……那是什么时候？
前世，她同钟远琛分明是半点不熟悉的，那个占据了她年少恋慕的少年郎，在她面前时，从来是沉默又冷淡的。
他们连话都不曾说过几句。
本就是那样少得可怜的回忆，顾昭蘅绝不会记错。
但那股略带违和的熟悉感，却又挥之不去。
顾昭蘅一瞬间只觉头痛欲裂。
“殿下可是身子不适？”钟远琛皱着眉，在旁人反应过来之前满眼担忧的问道。
脑海里源源不断传来的刺痛感反倒让顾昭蘅神思清明了几分，她深深地望了钟远琛一眼，轻声道了句无事。
她总觉得好似忘了些什么，皆是与眼前人有关。
钟远琛抿了抿唇，眼底划过了几分探究之色。
依着他对顾昭蘅的熟悉，那人方才不自觉流露出的一点痛意分明是真的。可顾昭蘅既是不愿提起，以他如今的尴尬身份，又偏偏无可奈何。
——若是揪着此事不放，难免叫人看出些来，平白坏了顾昭蘅的名声。
“钟公子不愧是出身将门，”顾昭蘅又缓了缓才笑道，“方才我不过是觉出了些冷意来，便叫公子觉察到了。”
“既是冷了，那便去母后平日会客的暖阁坐罢。”顾昭琮担忧道，他家阿蘅养的金贵，可不能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