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鸣知道，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其实是以不变应万变。
他也知道，那黑衣人短时间内不可能将他供出去。
因为禹王那边还在等着他接手虎威军，为其逼宫增添砝码，所以不管怎么看，他这颗棋子都还不到废弃的时候。
可齐鸣还是不放心，他总是忍不住想，万一呢？
万一那黑衣人扛不住酷刑，将他给供出来了呢？
他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作赌。
毕竟，这种时候，赌输了就是万劫不复。
他可没有九条命可以造作。
所以，与其将性命交到别人手里，还不如他先下手为强，将陈虎给除掉再说。
思及此，齐鸣再坐不住，立刻起身朝着床榻走去……
——
抓了黑衣人之后，姜锦想过齐鸣可能会受到刺激，甚至说不定会提前动手。
但她却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如此沉不住气。
就在黑衣人落网的第二天，齐鸣便迫不及待地往陈虎的食物里下了毒。
午时，中军帐。
陈虎看了看那碗被姜锦不小心打翻在地的白粥，又看了看被姜锦反剪双手，死死压在地上的齐鸣，脸色一时黑如锅底。
说实话，他到现在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方才那短短的一瞬，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陈虎怀疑自己在做梦。
如果不是做梦，他怎么会看到齐鸣杀他呢？
虽说他昨晚是觉得齐鸣的举止有些反常，心中也确实对他生了些怀疑，可他也只是怀疑一下罢了，并没有想要怎样。
而且一晚上过去，他几乎都要忘记这件事了。
可就在这时，跟了他十年的副将齐鸣，他居然给他下毒！
而毒杀不成，他便直接对他拔剑相向！
陈虎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倒不是因为有人觊觎他的命，而是——想杀他的这个人，居然是他的身边人，是他一向信任器重，一手提拔上来的副将！
陈虎心里难受极了，他实在想不明白，齐鸣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对他难道不好吗？
这么多年，他一直将齐鸣视为心腹，不管大事小事，都不瞒他。
可就是这样，齐鸣居然还不满足，竟处心积虑地想要除掉他。
想到自己的信任喂了狗，陈虎的面色一时变得很是复杂。
他弯下腰，缓缓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瓷碗碎片，目光沉痛地望着齐鸣，道：“为什么？”
他想要一个答案，一个齐鸣背叛他的答案。
在还没有彻底暴露之前，齐鸣还会觉得心慌害怕，可眼下真被抓了个人赃并获，他反倒整个人都轻松了。
听见陈虎的质问，齐鸣忍不住笑了笑，云淡风轻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成王败寇罢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陈虎怎么也没有想到，齐鸣居然如此的冥顽不灵？
没有得到答案的陈虎顿时被气了个倒仰。
他觉得很不甘心，遂大声喝问道：“我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陈虎到底哪里对不住你？！”
相比陈虎的激动，齐鸣的反应倒是很平静。
只见他低垂着眼眸，不甚在意道：“将军并没有对不住我，不过是人各有志，各为其主罢了。”
“如今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在齐鸣看来，自己既然已经暴露了，结果便只有一死。
所以他也不想再争辩什么了。
横竖都是死，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
浪费口水罢了。
既如此，还不如什么都不说，给自己最后留一点体面。
齐鸣这么想着，便打定主意不再搭话。
可他不想搭话，陈虎就不会问他了吗？
当然不！
陈虎才不甘心就这么被齐鸣打发了呢，他不仅要问，还要将所有事情全部问个清清楚楚，弄个明明白白。
想到什么，陈虎问道：“你刚刚说各为其主？告诉我，你的主子是谁？戎狄人？”
“齐鸣，没想到你居然堕落至厮，竟和戎狄人同流合污？你可还曾记得，你是个齐越人？！”
齐鸣当然知道自己是齐越人。
可那又如何？
只要能青云直上，哪怕让他做戎狄人，他也是愿意的。
事实上，比起做齐越人，他反而更愿意做戎狄人。
至少戎狄人没有欺侮过他，但齐越人，却是真真切切对他造成过伤害的。
因为无父无母，也没有家族庇佑，他从小在社会最底层讨生活，看多了白眼，受尽了欺压，对于齐越，实在没有什么好感。
既是没有好感，这个国家怎样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齐鸣这么想着，忍不住深深地看了陈虎一眼，意味深长道：“将军，我们终究是不同的。”
不同？
陈虎不明白，他和齐鸣到底有何不同。
他们明明一样出身平凡，一样只能靠着自己的努力，一点一点地往上爬。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陈虎觉得自己和齐鸣其实是同一类人。
可齐鸣却说他们不一样。
陈虎觉得，这不过是他的借口罢了，是他为自己出卖朝廷的不齿行径，找的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这么想着，陈虎顿时觉得自己和齐鸣已经无话可说。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齐鸣一眼，目光复杂道：“齐鸣，你太让我失望了。”
失望？
齐鸣忍不住笑了。
他又何尝不失望呢？
但凡这个世界对他温柔一点，哪怕就一点点，他也不会非要做个叛徒不可。
可是没有，一点也没有。
这个朝廷没有给过他任何的温暖，百姓也没有对他释放过哪怕一丁点儿的善意，他找不到自己要誓死保卫这个朝廷、誓死保护身后百姓的理由。
齐鸣如此想着，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了年少时遭遇的不公和苦难。
他想起自己曾因为饥饿难耐，不得已偷了一个包子，结果却遭到了包子铺老板的一顿毒打。
他想起自己因为不小心冲撞了权贵，结果却被投入大牢，险些丧命……
陈虎并不知道，就这么这一会儿功夫，齐鸣竟然想了那么多。
他也不知道，他自以为和自己一样的齐鸣，小的时候居然过得那么不幸。
看着齐鸣嘴角那一抹略带嘲讽的笑意，陈虎只觉得他丧心病狂，无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