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阳光很暖和。
唐念念在一堆字画里翻翻捡捡，嘴里嘟囔着：“你就不能弄点真正的古董吗，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白小樱不服：“你别给我弄『乱』了，这些怎么不真正了，虽然不是什么大家之作，但也是我费了不少心思收的，都不便宜呢。”
唐念念撇了撇嘴：“就不能收几幅有点名气的。”
“你给我出钱啊。”白小樱翻了个白眼
唐念念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手里的字画：“诶，我见过这个人。”
白小樱放下手里的活凑了过去：“啊，这是我从一个老先生手里收的，好像是晚清时候的画像，”她抿抿嘴唇：“这个姑娘挺好看的，你在哪儿见过？”
“当然是地府啊，她是逃跑之后被通缉的鬼魂。”唐念念合上画，从桌子上跳下来，走到阳光底下伸了个懒腰：“她挺有本事的，逃了好多好多年都没被抓着，日子应该不怎么好过。”
小樱拿起画看细细端详：“要东躲西藏啊？”
“可不止。你知道吗，鬼魂身上都是有印记的，要想不被找到就得强行封闭五感，那种滋味非常不好受。”唐念念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啧了一声：“或许是有什么冤屈和执念吧，你看，每天情杀仇杀那么多，冤鬼复仇的事情几乎没听过吧，因为地府是非常森严的，再一个你已经知道了，人鬼殊途，鬼如果害人是会永不超生的。就好像谁愿意为了一辈子的小仇小怨下油锅似的，所以干脆就两眼一闭喝了孟婆汤得了。”
白小樱默默咋舌，思维还停留在念念的头一句话里，她问：“强行封闭五感？”她对这个名词非常感兴趣：“有多不好受？”
唐念念抱着手臂看了她一眼：“你就试着憋气，憋到快死，差不多一直就是这种感觉。”
“……她为什么这么拼？”
念念白了她一眼：“你问我？”
白小樱点点头：“你为什么不用躲？”
唐念念想了一会儿：“大概是我长得比较好看吧——我们那个时候管的还没有那么严，”她看到白小樱不屑的眼神于是补充道：“在奈何桥上等个三五年是很正常的，但是像我这样一直等的倒是没几个。等着等着就有了道行，慢慢开始立法了，他们又不太管得了我了，我应该就和你们这的钉子户差不多。嗯对，就是这样。”她似乎为找到这个恰当的比喻感到很高兴：“所以干脆就把我内聘当了个公务员，我就像孙悟空一样被慢慢感化了。”
白小樱做了个呕吐的动作，然后把字画细细码好喜滋滋的拍了拍：“宝贝儿们，就指望你们给我卖个大价钱了！”
今天古董店早半个小时就关门了，白小樱说要去医院看看林南，唐念念闻言大感不快。
“你怎么这么重『色』轻友啊！我想吃羊肉串，就今天！”
白小樱塞给唐念念二百块钱：“大胆的甩开吃！”
“去死去死去死！”唐念念在店里嚷嚷了几声，一个转身闪到屏风后面，再出来时换上了一袭红衣在白小樱周围飘来飘去：“我不喜欢医院，病死的灵魂都不新鲜。我陪你走一段路，然后我去西大街，今天晚上那儿有场车祸，又要带走一个。”
她兴致勃勃的将手背在脑后飘在白小樱身边，其实直到现在，听着唐念念这么兴奋的讲着生死，白小樱还是有些不习惯。但是她早就发现只要念念在旁边，路边偶有大鬼小鬼都会避让很远，白小樱倒是很庆幸能落个清静。
“你很喜欢林南吗？”唐念念突然问，白小樱闻言心里一个激灵。
“说…说什么呢，交个朋友不行吗。”她有些心虚，反而提高了声音，旁边路过的小伙子朝她看了一眼，仿佛在看一个神经病。
“还害羞了？你怎么这么纯情。”唐念念慵懒的看着车来车往，漫不经心的说：“其实这种事嘛，都是单身狗，互有好感很正常，又不违背人伦。而且你知道吗，其实你还挺有先见之明的，你前男友要死了。”
白小樱的脚步停了一下，她觉得心里慌得厉害，不觉皱起眉：“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突然跟我说这些爆炸新闻。”
唐念念不以为意：“我前天下去的时候看见的，日子很近了，这块都是我的辖区，所以会由我来带他走，几个月以后吧，具体我就不告诉你了。本来想替你打抱不平，打算把他的灵魂吃掉一点，但是有病的我实在是吃不下去——可能比让你吃香菜还难受。”她补充了一句：“我跟你说这个是违反规定的，你可不要『乱』传。”
“我不会说的，好了好了你赶紧走吧，”白小樱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把路过的一个大妈吓了一跳。
唐念念往前飘了几步远：“我都跟你说了让你戴着耳机假装在打电话，你这样早晚被人当成神经病。”说罢她闪过街角，不见了踪影。
“你前男友要死了。”
一路上，白小樱脑海中都不断回『荡』着这句话。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好像有点麻木的钝痛，有点怨念，也有点惋惜。白小樱不是圣母，她不会因为石志诚快死了就在心里偷偷原谅他的背叛，但她更不会因此拍手称快。她只是觉得，即使桥归桥路归路，大家都可以各自好好走，提前知道一个年轻的生命笼罩上了死亡的阴影却没法改变结局，这让她觉得很无力。
“你很喜欢林南吗？”她此刻似乎无暇去想这个问题，可是想到即将要见到林南，她心里关于生死的阴霾似乎减轻了一点，会为即将见到一个充满光明的人而感到喜悦，这算是喜欢吗？
“小白，来找林医生啊。”刚出了电梯，护士长远远就向她打招呼：“他开个会，一会儿过来。”
“没关系，我等他一会儿。”白小樱很喜欢谢晚云，她不仅长得漂亮，给人的感觉也总是亲切诚恳，就像唐念念那次说的：怪不得那么年轻就当上护士长了。
“晚云姐今天夜班啊。”白小樱把买好的甜点往护士站放了一份：“给你们带了点宵夜。”她打量了谢晚云一眼：“晚云姐，你最近是不是太忙了，好像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谢晚云放下手里的病例，就宵夜谢过了白小樱，而后有些疲惫的揩了揩眼角：“陆东最近身体不太好，童童又正是淘气的时候，可能是有点睡眠不足。”她笑着摆了摆手：“过日子就是这样一阵一阵的『操』劳，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护士长谢晚云和陆主任是夫妻，听说当年实习的时候就认识，后来的医护恋羡煞了很多人，现在他们也算是旁人眼里的老夫老妻，孩子活泼可爱，恩爱幸福。
“陆主任怎么了？”
谢晚云叹了口气：“太忙了吧，最近抵抗力很差，前几天还总头晕，我紧催慢催的，昨天才答应休假几天做个检查。”她把病历本复又抱在怀里，脸上漾起一丝温柔：“我是挺担心的，他自己是个大夫，却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
“那得做个彻底的检查，身体是最重要的。”
俩人这样寒暄了一会儿，白小樱看见林南从电梯间拐出来，不觉站直了身子，希望以一个好的姿态面对他。林南本来手放在白大褂里低头认真走路，就好像有什么气场感知似的，抬头就看到了白小樱。他的脚步顿了一下停在那里，『插』在兜里的手伸也不是放也不是，似乎对她的到来有些吃惊，又有些欣喜。
白小樱的脑中有短暂的空白，旋即有些庆幸唐念念不在，不然她指不定又要嘲笑多久。
仅是一刻的踌躇，林南很快就『露』出喜悦的神『色』向白小樱走过去。白小樱背过手，微笑的看着他：“林医生，我是特地来感谢你的。白天开店没时间，算到你今天值夜班，就不请自来了。”
林南淡淡一笑，伸手示意白小樱到自己办公室坐，谢晚云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忙她的去了。
“听说陆主任生病了，要紧吗？”
林南皱着眉摇了摇头：“最近主任状态就不太好，但是医院太忙一直撑着没有休息，直到昨天手术前晕倒了，这才休假打算检查。明天下了夜班我去看看再说。”
白小樱和他隔着桌子相对坐下，还没坐稳林南就开始询问白小樱的恢复情况，这样真像病人在问诊。她摆弄着包包上的挂坠，脱口而出：“我跟你一起去吧，看陆主任。”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这样不过脑子实在有点唐突。
不想林南却很爽快的回答：“好啊。”他给白小樱端了杯水：“主任跟你总是很有共同语言。”
白小樱点了点头，然后他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那明天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要不要一起吃早饭——”
白小樱和林南同时开口说，旋即两个人都笑了。
“还是我去找你吧，和主任家也顺路，不过明天不用开店吗？”
“不用，”白小樱补充道：“朋友在我店里帮忙，她照管着没问题。”她紧接着脑补了唐念念把客人都赶走的模样。
“你们那边有个早餐特别好吃，以前上学的时候我和肖凯经常去。最近重新装修过，也很干净。”
白小樱这种不太吃早餐的人也接不上什么茬，是啊是啊的寒暄之后，她在脑中搜寻话题，然后傻乎乎的冒出一句：“今天晚上西大街有场车祸。”
林南一副懵了的模样，白小樱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啊！我是说开车要注意安全。”
林南笑了：“我一般不开车上班，因为家离医院不远。”说罢就转身去把窗帘拉开。白小樱趁着这个空档懊恼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从这里看夜景挺好的。”林南习惯『性』的把手『插』进口袋：“这么晚了天桥上还车来车往，真是个忙碌的城市。”
白小樱走过去，点点头，轻叹道：“是啊，这个城市每天都在死人。”
说罢这句话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都咬下来，暗暗怀疑是不是唐念念给自己施了什么妖法，她才能在林南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