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的小胡同静的出奇，也是，即使在白天，这里的人也很少，打麻将的摊子黄昏时分就散了，只有抄近路的人会记得从这里回家。
女孩下了晚自习总是从这里走，因为这样可以省去十分钟的路程回到家。以前一直有人陪她走这条路，直到三天前。
这条路她已经独自走了三天，『奶』『奶』年龄大了，她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让『奶』『奶』这么晚来接她。
“踏踏踏，”她又听到这个声音了，身后的脚步声。
心跳到了嗓子眼，她不易觉察的放慢了脚步，是回声吗？还是真的有一个尾随她的人？
“踏，踏，踏。”
脚步声也放慢了。
是回声吗？还自己精神紧张过度了，话虽这么说，她仍然不太敢回头，因为这条小巷还很长，如果回头看到什么人，恐怕她会当场崩溃。
“踏踏踏踏踏。”突然，一阵与她步履不同节奏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她听得清清楚楚。
她觉得一刻也不想多停了，背着书包迈开步子就跑。
“踏踏踏踏踏！”那个脚步急促的跟在她后面一起跑，似乎离她很近很近，那个脚步和她并不十分一致，只是好像玩儿似的，你追我赶的保持着一定距离。
“哎呀妈呀！”女孩终于跑出小巷，一转身差点和一个阿姨撞了个满怀：“吓我一跳，小缃啊，你急什么？”
女孩喘息未定，见到阿姨心才落了地，气喘吁吁的说：“有——有人。”
阿姨往巷子口一站，小巷漆黑笔直：“自己吓自己不是？哪里有人？”
女孩随她一起往巷子里看了一眼，黑黢黢空『荡』『荡』的一面家属楼和一面墙。
“别胡思『乱』想，真要是人哪能跑那么快，”阿姨拍了拍她的肩膀，忽而有些了然的换了一副同情的神『色』：“知道你最近精神过敏，也难怪，发生那种事，现在你——”
“阿姨，我先走了。”女孩打断她，低下头步履匆匆的回家去了。
穿过老旧的筒子楼，丁缃背着沉重的书包到了家门口，『摸』索了一阵，用自己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开了门，高中生下自习总是很晚，这个时候，『奶』『奶』应该已经睡了，尽管她并不指望有人迎接她、嘘寒问暖她这一天过得好不好，但是闻到家里佛堂的香火气，这种熟悉的味道总是让她心安。
她很快忘了胡同里的事，晚自习时功课都做完了，今天要背的书也在课间背过，她今天不打算学习，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她的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一样难过。
她把书包放在门口的椅子上，卧室很小，她拧开灯，灯光把整个室内都映的昏黄。
“小缃回来了。”许是方才的动作吵醒了『奶』『奶』，也可能是她惦记着丁缃放学未归始终没睡踏实：“饿不饿？”
“不饿，『奶』『奶』，早点睡吧。”丁缃展开日记本，朝门口应道。
“好。”『奶』『奶』答应了一句，就没了声音了。
丁缃盯着日记本，抹了抹眼睛，她突然觉得这种想法很不该、她对不起『奶』『奶』。
可是即使心底这样怨着自己，她还是在日记本上工整的写下了自己心底的声音。
“我多希望死的人是我。”
即将拆迁的弄堂总是比别处安静一点，虽然走出巷子左拐就是繁华的大街，但高师傅还是不想接受那笔相当可观的赔偿金，他说这里供着佛像，问有关部门能不能像那边基督教堂一样隔过他这块地，不要断了这里的香火。
得到的答案自然是不行，你是私家小院，不是寺庙；你会算命看相，但又不是神仙。
理是这个理，回绝时候的官话却总是客气的，一开始有人上门没完没了的劝说，高师傅摆起架子执意不走，一直到附近的居民都相继搬离，他这里也少有人问津，原本就冷清的院落更加冷清了。
“搬吧师父，配合『政府』工作，高楼有电梯，我和小樱又都不会不管你——要不你住我家去。”肖凯曾经这么劝过他，却被他一个白眼堵了回去。
“住你家我是跟谁较劲呢？我还没老的不能动呢！”
高师傅私下跟白小樱说过，他晚点会搬的，熬一阵多要点安置费，过两个月院子里的葡萄就熟了，现在走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是他住了大半辈子的地方，他习惯了每天起来打开院门，然后清扫院落，尤其是秋天，大扫帚唰啦唰啦扫落叶，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最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苦行僧。
他未曾想过大清早会有什么人来，就算是白小樱或者肖凯前来探望也往往是下午，所以他哼着小曲把垃圾倒在门口的时候，只是极不经意的往街角看了一眼。
唐念念一直望着他，见高师傅忽而怔在那里，微微一笑，迈步走向了他。
“……真的是你。”高师傅犹豫了很久，才挤出了这四个字。
唐念念侧侧脑袋：“不然呢？”
“唉，世道变啦。是不是因为妖魔肆虐了，你都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出现了。”高师傅转过身，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叹息：“进来坐吧。”
“不了，我不喜欢这地方，你还是抓紧搬吧。”唐念念站在原地，没有再向前走：“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高师傅转过身，望着她。
“帮我找到他。”
“早已尘归尘土归土，你们已经是两条路上的人，放下吧。”高师傅沉默片刻，开口说。
唐念念依旧望着他：“找到他。”
高师傅似乎立刻就妥协了，他叹了一口气：“我尽力吧。”
唐念念笑了：“先谢谢了。提前祝你生日快乐，你的两个徒弟商量着给你惊喜呢。”她冲他一摆手：“我去上班了。”
“上班？”高师傅一脸的难以置信：“什么意思？”
“你总不会以为我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吧。”唐念念扭头看了他一眼：“我们很快会再见的，如果你想找我也可以，我住在白小樱那里。”
“你这个——”高师傅掐起腰，冲她喊：“对我徒弟客气点儿！”
“废话！”唐念念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