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中有书气自华的男子教导还是稚龄的孩子。
“《列子·汤问》篇中, 夏革回答殷汤, 无则无极, 有则无尽，何解。”
“不知道。”
他为她的回答眉头狠狠一跳, 书本卷起来刚要轻轻敲一下她的脑袋，让她好好听讲，就听她接着说：“夏革说事物的开始和终结没有固定的准则, 那么就说明他不知道什么是开始，什么是终结。回答就是不知道喽。”
王耀屈指在雪青的额头上弹了一下，温润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无奈，“以后好好回答，不要淘气。”
雪青鼓脸不高兴地『摸』被弹了的额头，拖长了声音回答：“知—道—了——。”
窗户大开着让风进来，吹动轻盈的白纱窗帘, 夏蝉在窗外鼓噪着，过不久她就知道自己要换一个清静一点的地方背书。等一下还会有个白头发的姐姐来听她背书，背完书她还要教她外语, 一整天下来，忙个不停。
想蝉一样唱响整个夏天, 雪青同样要这个夏天里不停地学习，在未来用得到的知识。
……
雪青知道自己在做梦，她梦见小耀给她启蒙的时候。她要看浩如烟海的书籍, 还有并不友善的其余“兄弟姐妹”, 羽斯缇萨时不时会到种花家当她的临时外教。
她被教导不要耽溺于过去, 爱也好回忆也好，她需要着眼于未来。但是，没有过去的支撑她怎么走向未来。雪青闭着眼像是又沉沉地睡过去。
她知道这里是哪里了，这里是没有开始和终结的地方，名为根源之涡的场所。
一双手接住了漂浮在梦境里雪青。
“毁了我的英灵座，你还有心睡得安稳。”亲和富有包容力的女『性』嗓音，在抱住雪青的同时在她耳际冷冷地说道，白费了那副温柔的嗓子。
“我没有杀某个会影响世界发展的人，也没有毁掉世界之基，地球还好好地绕着太阳转。不过是个外侧的异空间，毁掉也不会干扰到世界的发展。不如说，我看它不耐烦很久了。”雪青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接着她落入一个柔软的怀抱，鼻尖传来熟悉的香味。
“他们都是我的护卫，你这么一炸，倒让他们无处可留。”盖亚低头看蜷缩在自己怀里的雪青，小脸恬静，不听她说话，还以为她就这么睡着了。
“让他们都安静地走，如何？”雪青睁开倒映着亿万星辰的黑眸，英灵座上的英灵，像黑贞，终日被虚假的怨气仇恨折磨，倒不如让她尽早解脱。
关键是她觉得人死了还要给盖亚打工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盖亚否了，“这个星球还需要他们的力量。”
“而你必须要受到惩罚。”
雪青可有可无地点头，接着她又想到什么，问：“盖亚你是不是暗恋维奥莱特啊，连脸捏得都是像她七分。还有黑贞对我也一种，emmm，对我纵容过头的感觉，你在后面暗箱『操』纵了吗？”
喜欢捏脸被戳穿的盖亚一脸正气：“你现在看见我的外表是你对我想象，不是我的主观意向。还有，我从来没有违规『操』作。”
盖亚和雪青身处于造型古朴，没有过多装饰的大殿里，按盖亚所说，这里也是雪青自己对于根源的想象而创造出来。大殿之外是无数光芒璀璨的星辰，照亮了整个空间。而在此的不远处，金『色』的建筑群在不断地崩塌，崩毁的石块细碎漂浮在宇宙中。
想来，那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地方便是被雪青用圣杯核武炸了的英灵座。金闪闪的，蛮符合她的想象的。
盖亚抱着雪青坐在殿内唯一的石座上，石座很宽可以让一个人躺直，所以并不显得拥挤。雪青人种优势，骨架小，团成一团小小的，窝在盖亚的怀里也不显得突兀。
而她抱她的姿势很像是羽斯缇萨哄小时候的她睡觉用的姿势，雪青上下眼皮子忍不住开始打架，从赶去美国开始的32小时她就没有睡过。
在梦境里睡着就是深度睡眠了，如果没有人叫醒雪青，她会一直睡下去。
“我都说了要惩罚你，你居然还睡得着？”盖亚毫不怜惜地把都睡着了的雪青叫醒，看她『揉』着眼睛半开着睡眼『迷』蒙地注视着自己。
好困啊。
“那你要怎么惩罚我。”雪青只眯了一下眼，便发现古朴庄严的殿宇瞬间倒退变化，川流不息的光华穿过雪青的身体，一点点变化成她最害怕也最不敢回首的场景。
老街，阿荣蜡烛店。
还是夏天，水泥马路被太阳烤得滚烫，雪青发现自己一个人站在太阳底下，抬头正好看见那块发白老旧的招牌在刺眼的太阳光照『射』下变得有些模糊。
雪青发现自己明明在大太阳底下背后却还是出了一身的冷汗，黏在身上很不舒服。而不知道在何处的盖亚让风传送她的指令：“不去里面看看吗？”
才不想去里面。
雪青用力眨了一下眼，想转身逃走，不论她心中有多抗拒，可是腿脚不听使唤，依旧一步一步朝着她童年的心理阴影走去。
蜡烛燃烧烟熏火燎的墙面，狭窄的过道两旁挤满了冥币黄纸，底下一排排的是骨灰罐子。『毛』胚房子没有什么装修可言，连脚下走的水泥地面也是坑坑洼洼的。
原本印象中只有五六米的过道，雪青却觉得自己走了大半辈子，里面墙上贴着的关公画像工工整整，香案上摆着瓜果供品却是好久没有换过了。
一切都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雪青不知道盖亚要她进来做什么，但是她只能直直地往店内深处走着。从铺子里向外刮着的阴冷的风，吹干了身上的冷汗。
走到了大概是她小时候藏的位置，雪青低头一看，却发现一双小孩子的脚。雪青的嘴唇泛白轻轻颤抖，她想起自己一个人待在架子里面翻来覆去地从一数到一百。
被人从外面锁住的蜡烛店里只有关二爷的画像前点着两支红蜡烛，走道上吹过来的“鬼吹气”带着莫名的阴寒。看着就泛着虚假的纸币从架子上落下，洒落一地冥币的走道像是亡魂走的阴间路。
雪青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蹲下|身把藏在骨灰坛架子里小孩子抱出来，急急往店外跑，她把那个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嘴里小声地念叨不要怕不要怕。
她当然知道这个孩子不是自己，因为那个时候她穿的是一双粉『色』的小凉鞋，而雪青看见的则是一双男孩子的运动鞋。这个孩子总归不是她。
但是，她心里放不下这家蜡烛店里藏着的孩子，如果他也是被玩伴骗到这里来，如果他一个人在这里待了很久。
不能让他留在哪里。雪青心里只有这个想法，又像是对过去的自己的补偿。
如果那个时候，有一个人能第一时间把她带走该多好……后来她晕过去，醒来已经回到了家，可是心里已经留下了阴影。她没有说，也不想去看心理医生。
怕这点东西没有关系，毕竟幻术对她都没有用。她这么想着，抗拒着回想这一幕。
雪青感受到怀里温热软和的小身体，努力拾起一抹微笑安慰怀里的孩子，“不要怕，我们出来了。”终于走到了太阳下，阳光照亮了所有的黑暗。
眼神纯净的男孩子伸出肉肉的小胖手触碰雪青苍白的脸颊，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却让她感到分外慰藉。
这里是梦，哪怕是盖亚构设出来的，那就不要去管梦的逻辑了。她从自己的童年阴影里救出来一个小男孩，有哪里不对的吗？说不定他就代表着自己童年纯真的那一面。雪青从店铺里出来，即使脸『色』依旧惨白，还是微笑着给那个孩子『摸』『摸』头。
“希望你能好好长大。”
早上六点，雪青准时睁开眼睛。疑似被盖亚暗箱『操』作过，使她对她好感度提升的黑贞也一齐睁开了眼睛。
或者说，身为英灵的她本就不需要休息。雪青的睡相，除了一定要抱着她的腰之外，一切都好。晚上睡得也好，没有做噩梦的样子。黑贞略微，只有略微担心过自己身上的怨气可能会让雪青做一晚上的噩梦。
但是现在看来还好，雪青没有受影响。黑贞悄悄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盖亚已经在梦里找过雪青好好探讨过人生了。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噩梦的表现形式。
“早安，龙之魔女。”一看时间还早，雪青原本想被子蒙过头再睡上半个消失，但是阿诺德灵子凝聚出现在房间里。她先和黑贞道一声早安，接着和他道早安。
“早安，阿诺德。”有什么事情吗，她用眼神询问。
“你那两只berserker回来了，还有美索不达亚米神话里的三个英灵也在昨天晚上回来了，现在都在楼下。”阿诺德抱着胸冷漠地看着还在赖床的雪青，完全忽略了同样窝在床上一脸不善地瞪着他的黑贞。
“你和那个女人还真像。”都喜欢窝在脂粉堆里，冷笑着丢下一句，看不过眼的阿诺德又灵子化消失了。
“我又怎么了？”雪青『揉』『揉』脑袋，晚上被盖亚招过去谈人生，感觉和没睡一样。虽然身体没有感觉，但是精神上还是很疲劳。
草草洗漱完毕，雪青下楼一头扎进羽斯缇萨的怀里，她想起来她为什么觉得盖亚身上的香味很熟悉了。那是和羽斯缇萨身上的相似的味道。
羽斯缇萨不喜欢喷香水，她身上的味道就是沐浴『露』的味道。甜甜的，带着香草的气息，那是她喜欢用的一个德国牌子的洗沐用品。
同理可得，维奥莱特也是用这个牌子的。
盖亚对维奥拉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啊喂，雪青赖在羽斯缇萨的怀里，静静地听着莱希沉稳的心跳声。
“莱希，如果我不出席我的生日宴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