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笑了。
影子鬼还是头一次看到他笑。
之前一直都是皱着眉头板着脸，活像一个老干部的模样。
严肃的让他仿佛看到了以前拿着教条抽他手心的教书先生。
可现在笑了倒是更像一直很照顾他给他糖吃，陪他捉迷藏的邻家哥哥。
一时之间愣的哭都不会了。
“你很可爱。”安平关上了书，羽毛顶端挥挥洒洒冒出了一堆金色的文字，齐刷刷穿过了书里，“你也是个小英雄。”
咚——咚——咚——
三声急促吵闹的敲门声突然而至，将房间里两人的对话戛然阻断。
“那个男人死了，魂魄不在黑白无常那里，他们现在在找肇事者。”
安平一开门迎接的就是艾笑因为着急而跑的潮红的脸。
他们对视了一样，一同看向了一脸无辜乖巧地跪坐在床上的影子鬼。
第一个怀疑的目标，肯定是他。
“我……我认识黑白无常……当时我变成这样就是他们帮的我……他们……他们不会怀疑我的……”
一句话，不过十几个字，都说的结结巴巴没有底气。
“确定了吗？”
“嗯。”
“啧，”艾笑撇了撇嘴，“真是每一个都要出个问题，不会是地府的人故意的吧，明明已经抓住了灵魂，却要污蔑地说没有。”
“还没到那种程度。”
安平将房间的结界收了回来，一把将还呆愣着的小男孩抱在了怀里，让他坐在自己的胳膊上。
艾笑也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口哨状的东西，含在嘴里。
“我们去哪……”影子鬼干脆地把自己贴在了安平身上，完全没有刚才两人单独相处时的不自在不乐意。
“哎哟，这才多久你就俘获了这小不点？看这粘的可够紧的嘿……”艾笑嘴上含糊不清地调笑到。
“就你话多。”安平摸了摸小孩的头，“去找那两个黑白无常，放心，会保你的，他们还没那个资格从我手里抢我已经认可了的人。”
“这话说的，可真霸气。”艾笑翻了个小白眼，和后面的两人从安全通道的楼梯口往下走。
“颜色更深了。”安平看着外面的月亮，面色晦暗，“他怎么死的？”
“不知道。”艾笑同样也抬头看了一眼那鲜红的不自然的月色，“等我联系了那边的人一起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倒在地上没了呼吸了，现场看不出明显死因，没有外伤，没有中毒。”
“还没有灵魂。”安平左手平衡着影子鬼，右手转起了三颗珠子，举起来对着前方一条小巷子。
巷子两边的墙面渐渐渗透出了浓浓的黑雾，黑雾里走出来了两个人。
一黑一白，两把比人还高的镰刀。
死人脸，一点表情也没有，在这种环境下看着这两个人同时走出来，不免有点慎得慌。
咻——咻——咻——
三根针就从艾笑嘴里的‘口哨’中吹了出来，恰好定在他们前面，整齐一排，钉死在了地面上。
带有腐蚀性地将地都给溶了，像是滚烫的岩泉，沸腾在黑白无常的脚下。
“安家继承者，你什么意思？”
黑无常一个伸手阻挡了想要迈步出去教训艾笑的白无常，问道。
“没什么意思，”安平将孩子放在了艾笑手里，主动往前一步，死死挡住了身后的两人，“只是想要告诫两位，点到即止，别再往前了，省得吓到我的人。”
“我们奉命行事。”
“我也是奉命行事，这是我的工作，黑无常。”安平手中的珠子还在转动，且随着他话语的增加速度越来越快，还能听见它们摩擦的刷刷声。
“这个男人死于鬼怪之手，”黑无常眯起了眼睛，把手上的镰刀抬起，落下，往地面砸了一下狠的，刚刚还屹立不倒的三根针直刷刷地灰飞烟灭，连渣都不剩，“一直追踪着这个男人的鬼怪只有影子鬼。”
“我没有！”刚刚还掩面躲藏于艾笑怀中的影子鬼激动地抬起了头，对着黑白无常大喊到，“不是我做的！”
“而且那个男人本来就死有余辜！他杀了多少无辜的人类你们不知道吗？！死了才好呢！不然留在这里也是个祸害！”
“住嘴！”白无常一个挥刀引起了大幅度的空气的流动，刀风逼人，“这个人类是好是坏与你我无关，若真是罪恶滔天之人，自然会有人类世界的法则去惩戒他，再不济，等他阳寿正常消尽，我们地府也自然会把他的灵魂单拎出来进行处理，总会有报应报在他身上，轮不到此时此刻让鬼怪来伸张正义！”
“你这种做法与他有什么区别，一样是杀人。”
“如果这些法则有用的话！”影子鬼的脾气也上来了，气场竟然也开始拨动，周围路灯，石头，长凳，楼房的影子开始在地面晃晃悠悠，看起来像是要挣脱出来一样，带着强大的杀气。
“别说人类世界的人什么时候能抓住他了，即使抓住了，之后要走的流程，花费的时间，还有各种各样不可抗力的阻挡作用，鬼知道猴年马月什么时候才能将他绳之以法，这段时间里那些还苟延残喘活着的人的痛苦和绝望，只增不减。”
“还有那些已经死去的无辜的生命，又有什么能还给他们？”
影子鬼现在脸上的表情与他的长相一点都不符合，特别不搭。
“唯独当下的死亡才能祭奠那些灵魂，才能给予活着的人泄恨的解脱。”
“呵。”白无常笑了，有点类似于胜利的嘲笑，“所以你这算是变相承认了？是你干的吧。”
“不是我。但想是我。”影子鬼又一次回避性地将头埋了起来，看起来是彻底不想管这些了，只是依托于艾笑安平两人。
“我们抓到影子鬼时，男人还活着，”艾笑清了清嗓子，声音响亮清脆，对着对面一冷一热的黑白无常说道，“在我出去联系你们那边的人来确定异状并解释最近这一带出现的古鬼时，一起看见男人死去的，时间线很明显，男人死的时候，影子鬼可没有在外面游荡，而是与安家继承人在一起。”
“可是……”黑白无常只是依据最有可能的可能来先将嫌疑人带回地府审问，具体的线索还不清晰，所以艾笑这一番言论他们也不过刚刚知晓，所以他便有点犹豫了。
信，还是不信？
“安平，安家唯一继承人，三大家族之一，掌握古鬼存录。”艾笑的声音变得格外严肃认真，神情也不再那样平淡，而是极具威严性地看着白无常，“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无需我多说，我们现在带着影子鬼来不过是为了你们工作方便，走个流程，澄清事实罢了，不是来和你们解释什么的。”
“真相就是真相，你们可别抓不到人就随便扯一个鬼怪来滥竽充数啊，毕竟——”艾笑最后一句话拖得很长，眼角都是讽刺与瞧不起的意味，“谁不知道你们地府可看不上这些古鬼了，不会……”
“安家人的品格自然是有保障的，”黑无常打断了艾笑的话，“既然你们都把不在场的证据给我们了，我们自然懂得分辨。不过，你也听到了刚刚他说的话。”
黑无常拿着镰刀指了指现在避不见人的影子鬼。
“那番言论，他当真值得你们维护？”
“在抓住他一探究竟的时刻，他也不过是伸手想要将男人遮挡面容的帽子摘下，一点杀气和动手的气息都没有，如果是真心要和他说的话保持一致，在那么多人面前他就已经可以将男人斩杀了，这样更大快人心。可他没有。”
“黑白无常，你们就没有因为情感波动太大而不经大脑脱口而出吗？”
安平停住了手里的珠子，垂下了手，指了指天上丝毫不减颜色的月亮。
“别忘了你们的任务，调查清楚灵魂所在，好好衔接这个男人的死亡与两界的平衡，不然可是要出事。至于这个古鬼，我已经登记在册，他之后的命运如何，与二位无关。”
“请走吧，时间宝贵。”
白无常还想说什么。
安平没能给他这个机会。
又是一阵黑雾缭绕，黑白无常就此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