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闷声不啃。
“兔崽子，你还赖上了不是？到底想咋样？”
妇人瞅见小子腿上那血，也吓了一跳，尖声叫骂起来。
少年缓缓抬起了头，线条利落的脸庞，剑眉浓密，五官深邃立体，小麦色的健康肌肤，透出一股野性的阳刚之气。
沈春妮睁大了双眼。
是他？
那日山野中，那个驯养了一头类似于狮子的少年猎人？
原来他就是让孙氏惦念的那个救命恩人的儿子——岩娃子？
在沈春妮愣神的功夫，院子那边也陆续赶来了好多围观的邻居们，其中就有王大拐子的婆娘大娥。
“张氏啊，你们两口子都把岩娃子给撵去牛棚了，咋还不消停哩？”大娥扯着嗓子没好气的数落张氏。
张氏叉着腰朝大娥那边啐了一口：“咱老闵家的事儿，gan你屁事！”
大娥气得一个倒仰。
“岩娃子啊，你是个好孩子，你跟大家伙儿说说，你今个为啥要进这个院子啊？”
大娥转而又问起了闵岩。
闵岩终于缓缓抬起头来，一双漆黑的眼睛定定望着面前的继母张氏。
少年的脸上，布满了倔强。
“你和我爹的东西，我啥都不图，把我娘的银镯子还给我，我就走！”
提到银镯子，周围瞧热闹的人群都开始议论纷纷，朝着张氏这边指指点点。
张氏的脸色也变了变。
“啥镯子？我不晓得你在说啥！”
张氏说道，眼神闪烁了下，一副心虚的样子。
闵岩皱着眉头，朝张氏伸出手，沉声道：“那是我娘的东西，还给我！”
张氏看了眼闵岩的手，又看了眼闵岩还在流血的小腿，站不住了，转身朝着身后的正屋扯着嗓子骂。
“闵铁柱你这个死鬼，你大儿子都骑到我头上来了，你还窝在屋里做啥？快给老娘滚出来看看你养的好儿子！”
“咋啦咋啦？”
张氏话音刚落，一个中年男人从屋里奔了出来，汉子的肩膀上还架着一个两岁左右的男娃儿。
那男娃儿，穿一身崭新的衣裳，养得胖乎乎的，手里还拿着一只拨浪鼓在耍。
中年男人瞅了眼院子里的景象，一张脸顿时就黑了个彻底。
“岩娃子，你跑到这院来做啥？滚滚滚，别让老子瞅着心烦！”
中年男人不耐烦的朝着闵岩摆了摆手。
闵岩站在原地，还是一动不动，朝他爹闵铁柱伸出手：“那镯子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还给我！”
闵铁柱一愣，气得龇牙咧嘴起来。
“啥镯子不镯子的？我们没见着，丢了也是你自个的事儿，你自个找去，跟我们这伸手要啥？滚蛋！”
“还给我！”
闵岩死死咬着唇，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闵铁柱。
伸出去的手，在微微颤抖。
院子外面一阵指指点点。
闵铁柱的脸上有点挂不住，把肩上的小儿子放到张氏的怀里，抄起墙角的一把笤帚朝闵岩身上雨点般抽打过去。
“兔崽子，敢跟老子这耍横？滚不滚？”
“滚不滚？”
闵铁柱每抽打一下，就吼问一嗓子。
“还给我！”
这是闵岩唯一的回答。
“滚不滚？”
“还给我！”
“滚不滚？”
“……”
笤帚都被抽得散了架，闵岩的身上，肩上，手臂上，腿上，一条条红色的血痕纵横交错。
他愣是咬着牙，站在院子中间，如同一杆标枪，又如同山峦上一棵青松，岿然不动！
“兔崽子，你能耐了啊你？”闵铁柱气得呼啦啦直喘气，眼睛都红了。
“早就跟你说，你这大儿子迟早得翻天，瞅瞅，这下骑到你这老子来了吧？”张氏抱着小儿子站在一旁，那拨浪鼓哄着，还不忘煽风点火。
闵铁柱一听这话，更是像被踩住了尾巴的老猫。
“兔崽子，老子还不信那邪了！”
闵铁柱抄起地上的凳子，朝闵岩身上砸过去。
闵岩依旧不为所动，眼睁睁看着那凳子落下来。
这时，一声怒喝从院门那边咋响。
王拐子带着他家的两个小子，怒气冲冲的冲了进来，一把就将闵铁柱手里的板凳给夺了下来。
“闵铁柱，你是当爹的不？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你咋能这么对待岩娃子？你可对得起他九泉之下的娘？”
王大拐子指着闵铁柱的鼻子，痛心疾首的质问。
闵铁柱梗着脖子大声咆哮：“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这是我们老闵家的家事，外人凭啥插手？”
“凭啥？就凭岩娃子是我们瞅着长大的，就凭岩娃子他娘，跟我家婆娘要好，岩娃子就是我王拐子的干儿子，你要听张氏这个毒妇的话打死我干儿子，我王大拐子头一个不答应！”
闵铁柱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跟王大拐子拼命，王大拐子家的两个膀阔腰圆的儿子往前一站，闵铁柱就怂了。
“小兔崽子，还喊着外人来整治你老子我了，你给老子等着瞧！”
闵铁柱撂下一句狠话，转身夹着尾巴躲回了屋里。
院子里，张氏瞅见男人溜了，气得咬牙切齿。
“滚滚滚，都滚出我老闵家！”她吆喝了几嗓子，也抱着小儿子脚底抹油的跑了。
“砰！”
正屋的门被关上，里面传来插门闩的声响。
接下来，便是张氏呼天抢地的咒骂闵铁柱的声音：“……窝囊废，怂包，软蛋，老娘瞎了眼嫁给你这样的废物……”
院子里，大娥婶子在那挥赶着看热闹的人群，“都散了散了……”
院子里，王大拐子扶着闵岩的肩膀，叹了口气：“岩娃子，镯子的事儿，一时急不来，今个就算了吧！等回头，咱再找几个村里德高望重的人，帮你去跟你爹和后娘那说说……”
“多谢王叔，不必那般劳烦，我自己会想法子拿回镯子。”
闵岩抬起眼来，看了王大拐子和王家的两个兄长一眼，目露感激。
大娥走过来，先是朝着老闵家紧闭的正门狠狠啐了一口，骂了几句。
这才转过身，看到闵岩这一身的狼狈，大娥的眼眶红了。
“可怜的岩娃子，这没娘的孩子真是可怜……”
“你就甭添乱了！”王大拐子狠狠瞪了大娥一眼，大娥立马闭嘴不敢哭了，只在心里心疼。
“哎！”王大拐子摇了摇头，看了眼闵岩身上的伤：“走吧，去我家，让你婶子给你弄点水擦洗一下。”
“这点皮外伤，算不得什么，王叔，你和兄长们家去吧，我没事！”闵岩道。
“岩娃子，去我家吃晌午饭？”大娥道。
闵岩摇摇头：“我吃过了。”
王大拐子点点头，轻拍了下闵岩的肩膀：“那成，有啥事吱一声。”
“好。”闵岩点点头。
王大拐子和大娥带着他的两个儿子也家去了。
闵岩在院子里又站了一会儿，望着那扇紧闭的屋门，黑漆的眼睛里，一片寂灭。
屋子里，断断续续传来张氏的咒骂和闵铁柱的哄劝声。
闵岩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成拳。
片刻，他松开了手掌，转过身，背影僵硬的离开了院子。
这边，将一切全部看在眼底的沈春妮从石头上跳了下来，轻叹出一口气。
绕过前面的院角，她跟随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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