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渡果然按时赴约了。在她的坚持下，谁也没能跟着她。
怕她找不到地方，陆玖一直在门口站着等，惹得酒吧老板姜盈还嘲他像个门童，要给他开工资。
“开工资用不着，你今个儿少放点人进来，我那朋友怕吵。”陆玖点着吧台，笑得俊朗极了，“亏的钱我给你补上。”
“得了吧，还跟我提钱，挂个暂停营业的牌子还不是一句话。我今儿也歇歇，看看你那什么朋友，让你这么上心啊。”姜盈扯过陆玖的领带绕在指间，淡淡的香水味直往他鼻子里钻。
陆玖尴尬地轻咳，赶紧把领带拽回来：“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真正上心的人在那儿呢。”
叶峥戴着顶贝雷帽，把随性的短发理顺了藏好，坐在角落里心烦意乱。
她的座位背对着门口，左耳的钻石耳钉反着璀璨的光，手机屏幕开了关关了开，漫无目的地滑来滑去，手心都出了汗。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拧自己手指的习惯了，但今天，叶峥好像又回到了十三四岁的时候，焦灼的情绪一波一波涌上来。明明今天并不需要她面对秦渡，她只要这么安静坐着就好。
可就是这么安静坐着，都已经让她心焚如火。等秦渡真的来了，真的坐在她的身后，叶峥可能就要就地自燃了。
整个人都像在云端似的，碰不着地没着没落。强行灌了一杯冰水，叶峥才勉强把自己的魂儿拽回来。
酒吧门上的铃铛响了，秦渡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连衣裙，长发微卷，柔柔地披在肩上，垂着眼，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她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果然和小九说的一样，很安静，光线也暗暗的，让她很舒服。
陆玖在她身后进来带上门，给姜盈使了个眼色。
“怎么样，我这朋友？”
秦渡一进门姜盈就注意到她了，高挑匀称，皮肤又白，白的都快能反光了。再仔细一看，五官灵得不行，尤其那一双眼睛，迷迷蒙蒙的，像只第一次见到湖泊的小鹿，又怯又喜，有种清纯的勾人。
“从哪给你找到这么个宝贝。”姜盈感觉自己浑身都活起来了，取出调酒的器具，“得，带她去坐吧，我亲自来伺候。”
“这可不是我的宝贝，你别吓着人家啊。”陆玖绅士地虚扶着秦渡给她带路，一边回头警告姜盈。
“我有分寸，用你啰嗦。”姜盈眼里都是笑意，盯着秦渡看个没够。
落座之后，陆玖给秦渡介绍。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朋友，叫姜盈，这酒吧就是她开的。”
“呐，这就是我初中同学，秦渡。你应该听说过她的名字。”
姜盈单手撑着桌子，向秦渡笑笑：“嗯，我知道。秦渡，你喜欢喝什么，能喝酒吗？”
秦渡还没回答，陆玖先给她挡下了。
“她身体不太好，不能喝的。”
但姜盈理都不理他，只望着秦渡：“没关系，我给你调一点特别的，怎么样？”
秦渡感觉到来自身边的压迫感，有点呼吸不畅。但毕竟是小九的朋友，初次见面又是一番好意，不好驳了别人的面子吧。
“嗯，一点点，可以喝的。”
她这边刚答应，陆玖的手机就响了。
“陆小九，你这个月工资扣光了。”
陆玖站起身，越过秦渡看叶峥僵硬的背影，突然觉得，能看到叶峥这个幼稚的模样，扣三个月工资都值了。
重逢就重逢呗，非得这么折腾一下，躲人家后面听墙角。
陆玖之前问她准备什么时候正式出现在秦渡面前，叶峥说不知道，还没准备好。不敢出现，又想见人家，就想这么一个招儿。
“小九，你在看什么？”秦渡抬头，那双眼睛盯得陆玖心都颤了。
陆玖赶紧坐下，捂着自己的右脸。
“没事，有点牙酸。”
秦渡不明所以，姜盈可是明镜似的，眼神往旁边飞了一飞。
陆玖刚刚说的，真正上心的人，就是这位了吧。看陆玖手机响的那速度，还挺护犊子。姜盈嘴角挑起，把调酒器在秦渡眼前晃了一晃。
秦渡被她流畅的动作吸引，饶有兴致地看着。
姜盈打开调酒器，里头的tequila早成了冰，晶莹剔透的往温好了的杯子里一倒，嘶嘶地开始冒白气。
“来，要不要试试？”姜盈将一杯牛奶轻轻推给秦渡，“试试自己倒上去。”
秦渡觉得有点新鲜，伸手过去，牛奶也是温的，让她很安心。
等她握住杯子，姜盈再握住她的手，领着她将牛奶倒进酒杯，醇厚的奶滑进冰酒的缝隙，朦胧的酒雾蒸腾，光是看着都要醉了。
“尝尝吧？”收到陆玖怒视的眼神，姜盈松开秦渡的手，把酒杯放到她面前。
“好香。”秦渡低头闻了闻，“谢谢你。”
“先别急着谢，万一不好喝呢。”姜盈越看她这乖模样越稀罕，后槽牙都有点痒。
陆玖倒有点伤感。
叶峥是变了，可十年了，谁不在变？就是他陆玖，放十年前，他也想不到自己会变成现在这样。但他们的变化到底还算有迹可循，还都能看出谁是谁。
而秦渡，完全是换了一个人。
直到这一刻，见到她真人的模样，陆玖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这一点。
秦渡以前是什么样的？
光彩照人，活力四射，是所有校级活动上最亮眼的风云人物，是会为了朋友冲动打架的热血少女。她活得让所有人羡慕，有血有肉，酣畅淋漓。可现在呢？
陆玖看她皱着鼻子，明明不愿意喝却还顺从地抿着酒，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手一伸把她的杯子夺下来，不知道在发什么脾气。
“少喝点，这玩意越喝越醉。”
秦渡愣了一下，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陆玖不让她喝，她就不喝了，只是抱歉地看着姜盈：“姜盈，谢谢，很好喝，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姜盈不是什么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看陆玖脸色不好，也就收敛了玩心，“你们聊吧，我去吧台坐着。”
等姜盈走后，陆玖这才细细地观察秦渡。
看着她紧紧抿着的唇，看着她肩膀紧张耸起的线条，看着她沉默地捏着面前的纸巾，陆玖甚至比她还要不安。
明明脸还是这张脸，到底是哪里变了呢？为什么面前的这个人，会这么陌生呢？
“小九，你……为什么不说话。”秦渡突然鼓足勇气开口，声音瓮瓮的，像是快哭了，“我没有听你的，你生气了吗？”
陆玖惊了，立刻解释。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生气！”
叶峥的信息没有再来，但陆玖知道自己半年之内都别想有工资了。
“真的没有，你放轻松，放轻松好不好？”陆玖手足无措，“你为什么突然……”
秦渡的手掌紧紧攥着，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
“我很想你，见到你很开心，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别急别急，你不用着急。”陆玖握住她的手，自责地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刚刚姜盈走后秦渡的精神就已经很紧张了，自己居然只顾着纠结，一直没有发现！
“慢慢说，不，你不用说，你听我说就好了，好不好？”
陆玖火急火燎地哄了半天，秦渡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点了点头：“嗯，我听你的。”
这副过分听话的模样又让陆玖心里一痛。他现在终于可以理解叶峥所说的没有准备好是什么意思了，这真不是谁都能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