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姚一落突然侧过头去。
姚青鸾分明注意到，他转头的瞬间，眼睛里似有泪光。
不过十岁，过了年才十一岁而已，他终究是个孩子，即便整天跟她面前状若小大人的样子，也难以掩盖痛苦时想痛苦的心情。
一直以来，姚一落小男子汉的性格都是为了保护她这个懦弱无能的姐姐，娘亲三年前便没了，这三年落儿都是按照他自己的习惯成长的，自己几乎没在他的成长中贡献过什么，但这个懂事儿的弟弟却不离口的总说：保护姐姐，是落儿一生的职责！
这样懂事的弟弟，世间难寻。
伸出手，姚青鸾抚了抚弟弟墨黑的秀发，顺势将姚一落抱在怀里，“痛就哭出来，可以哭的没关系，在姐姐面前可以哭。”
“不！落儿是男子汉，落儿不哭！”话是这样说，但语气已经有些哽咽了。
姚青鸾轻笑，“姐姐刚发现母亲惨死的时候，刚看到张氏真正面目的时候，也哭了几个时辰呢，所以，发泄情绪并不分年龄，也不分事由，在别人面前，落儿的确该坚强，尤其是敌人，但在姐姐面前，落儿可以哭。姐姐知道落儿是个男子汉，但男子汉也有痛，不是吗？”
姚青鸾的声音柔婉，荡漾在屋子里，最后飘入姚一落的耳朵。
仿佛淤积的大坝被灌注了最后一滩洪水，姚一落终究没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原先或许因为受伤处的疼痛，毕竟从接触武艺开始，他就一直在肖广暮的保护下，几乎没受过什么严重的伤，偶尔几次也不过是小伤，忍一忍就过去了，这次他是真的疼极了。
但哭着哭着，心中的委屈和对母亲的思念，一股脑所有令人悲恸的情绪全部奔涌而出。
人陷入悲伤情绪的时候就是如此，尤其痛苦之时，所有含带负面情绪的悲伤和琐事都会汇聚到一起。让人难以自控。
轻轻抚摸着姚一落的头，姚青鸾含泪微笑，“哭吧，哭出来就好了，等一觉醒来，我们落儿还是坚强的男子汉……”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没力气了，直到困倦，陷入睡眠，姚青鸾始终陪伴在侧。
睡梦中，姚一落仍旧抽噎着。
“碧桐，随我换身衣服出府。”
“小姐，现在出府，是有什么事吗？”
“落儿身上的伤，并不轻，要用好药，所以必须我亲自出去买，你陪着我。”
“可是小姐，咱们贸然出府，以什么借口……”
“偷偷出去，换了丫头的衣服，我戴着面纱出去，放心吧，咱们走后门，你先去打点一下，买了药咱们就回来。”
犹豫了一瞬，碧桐重重点头，“是，奴婢知道。”
既是偷偷出去，姚青鸾和碧桐便不能大张旗鼓，还好碧桐来府的日子长，跟府中各处都比较熟悉，托熟人从马坊里偷偷支出了一辆最为普通的马车，主仆俩奔着城中大药房驶去。
马车远远停在距大药房有一段路程的地方，主仆俩搀扶着下车，却看到大药房的门口围聚了好多人。
相视一眼，碧桐率先道，“小姐，您在这里等着，奴婢先过去瞧瞧。”
姚青鸾摆手，“咱们今天穿的并不特别，没什么可忌讳的，我随你一同去吧。”
两人并肩而行，走了一段路来到大药房门口，这里围聚了七八层的人，不知在看什么。
而大药房掌柜正在药方门口的台阶上紧张踱步，显然很是着急，口中念念有词道，“今儿也不知道是倒了什么霉运，偏让咱们碰到了这样的事情，你说说，找谁说理去啊？我说各位，且别在这里看热闹了，有谁认识这个小乞丐不曾？否则我可就让人将他抬走了！”
“掌柜您这话说的就太不讲情面了，人是在你的店铺门口晕倒的，你这店铺还是个买药的，行医之人怎么能见死不救呢？”看热闹的人中，有人开口道。
掌柜皱眉，“哎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卖药却并不行医，卖药并不代表会用药不是？这个小乞丐倒在我门前，却也不是因为我倒下的，我凭什么要救他？我凭什么要负责呢？”
听了许久，姚青鸾这才搞懂，原来是个讨生活的小乞丐，乞讨着突然晕倒在了大药房的正门口，掌柜要把人抬到其他地方去，以免耽误生意，百姓们却也有看不过眼的，偏要让掌柜救下此人，僵持不下。
“看这小乞丐的脸色，似乎并非饿晕的呢，更像是得了什么重病……”
“没错，如果不及时救治，恐怕一条命就保不住了。”
人群中，议论之语层出不穷，姚青鸾却没有心思在这里耗着，落儿的伤势必须赶紧用药才行。
走上台阶，姚青鸾瞅了眼大药房的内部，“掌柜，还卖药吗？”
掌柜眼前一亮，“当然，当然要卖，小姐里边请。”
“哎，这位掌柜，人倒在你门前，真的不管了啊？”
“不是我将人打倒的，你们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小姐，里边请……”做了个请的姿势，掌柜不再理会外头看热闹的人。
按照姚青鸾给的方子，掌柜很快命人抓了药过来，受了银子，呵呵笑着，亲自将包着药的纸包奉到碧桐手中。
虽然看着两女子穿着普通，但出手却如此阔绰，老板心中欢喜，“小姐您今儿可真是来对了，其中几味药啊，只我这里有，您若是去别的地方，还真就不一定凑齐了。”
“多谢掌柜。”
“小姐慢走啊……”
走出大药房，人口聚集的人少了一大半儿，显然看掌柜没理会，一些看热闹的也就离开了。
人一稀疏，中间被围着的小乞丐也就隐隐可见了。
站在台阶上，姚青鸾扫了人群，随即转头道，“走吧碧桐，落儿还等着咱们的药呢……”说着，迈下一个台阶，脚步却突然顿住了。
“小姐，有什么不妥吗？”碧桐搀扶着姚青鸾，轻声问道。
“那小乞丐……我怎么觉得越发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