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周清懿也听不懂谢晏词所演奏的旋律，与时下流行的曲谱并不同。但她可以感觉到，对方是根据自己的舞步，随时更改轻重缓急以达成相辅相成的效果。
比起她，谢晏词更累才是。
“好，好，好！”
皇后是率先鼓掌叫好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谢晏词身上。
她明白：在宫闱里受人欺负，畏畏缩缩惹人嫌的儿子，居然在众人面前长了脸，郁气一朝疏解，便是如此。
曾贵人看了眼上座的脸色，跟着调笑道：“这周家大小姐与舒王殿下还是有缘，睿王奏乐，她闻声却不动。换了舒王就……”
“这又能说明什么？”肃妃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琰清在京城待的久了，耳濡目染的便是那些曲谱。本宫听闻，三皇子原先体弱治病，曾经辗转多地寻找名医。山野小调听的多了，也算正常。”
谢晏词听了并不恼，只是看向周清懿，挤出憨笑：“肃娘娘说的是，儿臣和她，某种意义上来说，都算不被待见的庸人。”
皇后涌上心头的欣喜，被眼前的情景破坏，望向肃妃的眼神也逐渐不善。
谢琰清及时上前解围：“这花也赏了，舞也跳了，诸位娘娘何不去前头品茗歇息？”
“日头渐移，怕晒着姐妹们。”肃妃也跟着转移话题，“喏，前头就是王府湖中亭。”
说完，转身就揽住了周清懿，举止亲密。
妃嫔的调侃，有意将她和谢晏词捆绑在一起，得到她，名义上就是得到国公府的支持。
哪怕此事不成，也能激肃妃一回，生怕到嘴的鸭子飞了。
她静默的望着那只玉手，护甲精致，腕间还有价值不菲的玉镯点缀，华贵又充满危险的引诱。
这一次，周星瑶落在了队伍末端。
*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佳人抹着眼泪啜泣，双肩时不时颤动，生怕动静过大，引来外人。
谢琰清今日也是窝火：期待的病痨鬼出丑并未发生，演奏的曲调虽然没听过，却也勾人。从众人的真实反应来看，效果的确是胜他一筹。
不仅如此，在国公府和他眉眼传情的大小姐，今日反倒是像换了个人。不仅有意疏远，还和那个傻子有说有笑，分明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不是说，宫里没有任何人教他音律么？皇后也不擅长，更是没法亲自教，那他……”
“殿下息怒！”
贵霖是从小伺候谢琰清的，深知他的脾性，赶在大发雷霆之前赶紧认错。
眼珠滴溜转了转，就编了套说辞：“殿下，您仔细想想，哪怕舒王精通音律又如何？靡靡之音上不了台面，能让陛下展颜夸上半句么？眼下最重要的，是陛下的心意，而不是诸位娘娘，或者某位姑娘的。”
言外之意，待他稳坐东宫之位，还会缺那些吗？
谢琰清的火气小了些：“起来吧，别跪着了。”
“奴才多谢殿下！”
“……前面什么声音？有人在哭？”
贵霖立刻气冲冲的拨开树丛，刚要厉声斥责哪位不懂事的下人，却及时住了口。
“殿下，好像是周家二小姐。”
“哦？她也没去湖中亭？”谢琰清推己及人，顿时明白过来，“也是，被名不见经传的姐姐抢了风头……本王理解。”
贵霖识趣的退到一旁，目送他走进竹林深处。
“姑娘因何事伤心？”
周星瑶一惊，听出来是睿王的声音后，有意在擦泪的同时，抽出几根发丝，这才泪光盈盈转身。
“……臣女搅扰了殿下的兴致，还请殿下恕罪！”
刚哭完的双眼隐约带红，额前碎发滑落，樱唇紧抿，任凭是谁，也无法拒绝这副我见犹怜又讨好的模样。
谢琰清忆及她方才魅惑的眼神，并不逊色的舞姿，心头已经软了一片。
国公府的千金，果然各有各的好。
“别哭了。”他温声安抚，将随身携带的帕子递过去，“左不过就是一场舞，你的好，自然有人看得见，并没有输给你姐姐。”
周星瑶诧异的仰望他，眸中满是倾慕，不自信的掐着袖口，甚至忘记接过手帕—
“不会的……娘娘们都在夸姐姐，谁还会记得臣女？再说了，臣女的出身也是……”
“英雄不问出处。”他倾身向前，替她拭泪，动作轻柔，“她们在夸你姐姐，而本王，却是时刻留意你的。”
少女羞红了脸，绯色蔓延到了耳垂，粉嫩的色泽让他乱了心神，动作也停滞。
双眸对视，总有一人抢先逃避，又忍不住回望。几个回合下来，她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身子一歪，就倒进了他怀里。
*
有了皇后和肃妃的抬爱，其他嫔妃们，自然也要带着些许谄媚去恭维周清懿，完全不敢像前世那般，拿她当个提供笑料的丑角。
她一边维持笑僵了的脸应付，一边寻找谢晏词的身影。
真是奇怪，好好的去哪儿了？
“要不要吃瓜？！”
正想着，他就从后方落座，语气轻快。
她瞥了眼桌上的玉盘：“殿下想吃哪种瓜？”
“……不是可以吃的瓜，你凑近些！”
他的气息不稳，显然是从某处跑来的，好在没有初见时的孱弱，一句话咳上三回，否则真是罪过。
周清懿向右歪了歪身子，低声回应：“长话短说，娘娘们都看着呢！”
耳边却没了下文。
她疑惑的看过去，只见玄色锦袍的少年正注视着自己。目似繁星，舒眉浅笑。
人人都说舒王久病不愈，已然顽疾留痕，相貌丑陋。可眼前人风姿俊逸，俊若神只，举手投足间虽有稚气，却不乏矜贵。
上次近距离对视，还是在家中清晖亭。
他神色慌张让她保守秘密，又落寞表明既然回不了家，就要帮她以报所谓的“战友情”。
“……殿下盯着我做什么？”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殿下，你的瓜呢？”
谢晏词这才收回目光，在她耳畔应道：“我方才经过竹林，看到我那好皇兄和你妹妹抱在一起了！果然，我就知道他是伪君子～这才见了几面就搂搂抱抱，不是说古代……那个，男女授受不亲么？”
这就抱上了？
周清懿坐直了身子，尝了口面前的果子：真是块好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