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琛半空中的手有些尴尬，不过他向来镇定，片刻后便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冷冷看着云筱，“你真是惯会惹麻烦。”
屋中烛火摇曳。
云筱看不太清穆琛的脸庞，但他的语气是她熟悉的。
想来，他是气她偷偷往外卖绣品。
可她没有像平日一样认错，而是费力地支起身子，直直地望着他那张隐在烛火下的脸。
刚才的梦很真实。
让她仿佛又经历了一次九年前亲眼目睹父兄被砍头的绝望。
而梦境结束前的那一声世子，令她的心脏至今还一阵阵的疼。
被皇上下令斩首的，只有族中男子。
她也不必去刑场观刑。
是有人强迫她去，强迫她看着父兄身首异处。
她一直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只记得当时她晕过去前，身旁的人的确喊了一声什么。
如今与梦境重叠，她只感觉双手颤抖的不行。
之前她就发现，每当提起家人时，穆琛的眼中总有无法掩饰的恨。
倘若九年前他就恨上了云家，那他确实有能力把她从大牢里拎出来逼着去观刑。
看着云筱眼中的陌生和恐惧，穆琛以为她还陷在梦魇中，眸色又深又暗，第一次想要安抚她，但不等他开口，云筱忽然往床角缩了一下。
这样明显带着防备的举动让穆琛的心往下沉了沉。
原来，她刚才的眼神是因为自己。
并非江澜雪。
穆琛冷冷一呵，刚才的念头也倏然淡去，只剩下一贯的冷戾，“既然没死，就不要再惹祸，我没有那么多的空闲。”
低沉的嗓音侵入自己的耳朵，云筱细软的小手紧紧交握成一团，指尖都泛了白色，面上却是如往常一样乖顺地点头。
但穆琛还是察觉到了她顺从表面下的异常，却什么都没说。
他刚刚不该对她心软。
她，从来都不需要被安抚。
也不配。
至于她的情绪，更不该是他关注的。
看着穆琛离去的背影，云筱的眉眼逐渐耷拉下来。
如果九年前那个人真的是穆琛，那他为何要在六年前把她带到清风院，后来又占了她的身子呢？
他对云家那么强烈的厌恶，又是为了什么呢？
云筱感觉脑海中一大团疑问，却又不知道该向谁询问答案，脑袋隐隐痛起来。
翌日。
注意到云筱眼底的乌青，焦嬷嬷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太疼了？嘴巴呢，现在能不能张开？”
云筱昨夜是想睡觉的。
但那么多的疑问压的她睡不着。
后来好不容易有了困意，脸颊的痛又疯狂地吞噬她的神经，到最后也没睡着。
见云筱满脸疲惫地点头又摇头，焦嬷嬷一阵心疼，“我去叫大夫过来。”
云筱拦下了她。
一个丫鬟，哪里能总去请大夫？
她的伤，养养就好了。
而且她现在的脸肿的比猪头还要大，实在不想见人。
焦嬷嬷也没强求，只是很焦虑，“张不开嘴也得想办法吃些东西，你且在这儿等等，我去伙房看看。”
云筱的确饿了，便没有拦她。
一个时辰后，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云筱总算往肚子里灌进去了一点米汤。
接下来数日。
云筱一直在屋里养伤，等稍稍能张开嘴，她就旁敲侧击地打听云家同穆琛是不是有什么恩怨。
但她平日里能接触到的人没有几个，问谁都问不出来。
她隐隐觉得，是穆琛故意不让她知道。
细想一下，自打她进了王府，几乎就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
顾南嘉死了，还是她无意间听到的。
不过具体怎么死的，好像是这府里的一个禁忌，谁都不敢说。
其他的，她也就听说过苏逸承离京，别的基本上不知情。
刚开始，她只当王府规矩重，下人们不敢嚼舌根。如今再想想，一切都像是有人刻意为之，目的就是封锁她的消息来源。
会是穆琛吗？
若真是他，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云筱苦思冥想的时候，忽然有一人哭着冲了进来，大喊“世子哥哥救命”。
是带着几分憔悴的顾若姝。
云筱吓了一大跳，同时心中还有些好奇。
数日不见，顾若姝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顾二小姐，世子不在，您请回去。”在顾若姝要冲进穆琛书房之前，焦嬷嬷拦下了她。
顾若姝不信，非要闯进去，但她自然敌不过焦嬷嬷的力气，一番抵抗无果后，顾若姝只好站在原地，撕心裂肺地喊，“世子哥哥，我跟林思明真的什么都没有，我求求你不要让我嫁给他。”
云筱听着，瞳孔剧烈一颤。
林思明？
这不是林蓉婉的哥哥吗？
顾若姝何时跟林思明扯上关系了？
“世子哥哥，求求你了，若我姐姐在世，她肯定也不会让我嫁给林思明的。”
顾若姝搬出了顾南嘉，可书房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让顾若姝无比绝望，随后竟是拔下了自己头上的发簪，狠狠抵着自己的脖子。
“世子哥哥，若你不出来见我，非要让我嫁给林思明，我就只有死了。”
顾若姝说着，不顾疼痛把簪子进了一小步，鲜红的血液溅出，染红了发簪。
书房的门却还是紧闭着。
云筱知道，穆琛是真的没有在里面。
顾若姝却以为他是故意躲着自己，心中更无望，但让她再刺伤自己，她也不敢了。
实在是太疼了。
“二姑娘，你为何要这样做？”忽然间，一道痛心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云筱看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但看着顾若姝满脸嫌恶的表情，她猜测他就是林思明。
果不其然，在男人靠近顾若姝时，顾若姝用十分憎恶的眼神瞪着他，喊道：“林思明，你给我滚开！”
林思明立时停下脚步，面上更为痛心，还夹杂了一丝关心，“二姑娘，嫁给我，就这样让你难过吗？”
“对！”顾若姝不假思索，“早知如此，那日我宁愿淹死，也不会让你救我！”
从顾若姝的只字片语里，云筱隐隐拼凑出了事情的起因。
想来，是顾若姝落了水，林思明救了她。
这其中必定有身体接触，再加上这个季节穿的比较薄，林思明说不准还看到了顾若姝的身子。
这种情况下，成亲倒也无可厚非。
但穆琛愿意吗？
好不容易有一个长得像顾南嘉的人，云筱不太相信他愿意拱手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