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席信任鲢鳙，但并不是完全信任；
所以，更不会完全信任鲢鳙推荐的刘关张。
他这种层面的人物，做事之前先考虑人。人是决定性因素，选人必须通过考察，必须考验，要不然也没有“久经考验”这么一说，“久经考验”就意味着没少委屈人家，但尽管如此，必要的考察还是必须的。但是如何考察？鲢鳙问了问，得知王主席担心的是刘关张三个人的年纪，在这个年纪，人的体能下降，是否还能做事？还能做多大的事？
其实，无非是王主席想看看刘关张的能力如何。鲢鳙怎么吹的天花乱坠都无济于事，王主席要看一个实际的案例。
鲢鳙立即想到了胖头鱼。
刘关张不是以“杀手工会”的名义，要给魏延伸张正义么？他们肯定是要找胖头鱼的。
胖头鱼还想找杀手干魏延。
双方其实都已经剑拔弩张，并且刘关张既然应了魏延，肯定会为他讨公道，势必要出手干这个嚣张的渣土老板。
鲢鳙就把这件事跟王主席说了。
他介绍了胖头鱼的身份，王主席一听就了然。干渣土这个生意的，在哪个地方都差不多，都得是又狠又有些势力的人才能干的，这些人背后往往会有一个官家，像胖头鱼这样嚣张跋扈的人，其实张牙舞爪的看似很吓人，真正厉害的却是背后的人物，胖头鱼只是背后的这个官家的黑手套，官家也有大小，有的比较大，有的比较小，但共同的是他们都是体制内颇有能量的领导，所以只能隐藏在幕后，当胖头鱼这种黑手套需要拿掉时，会毫不犹豫的做掉，然后换胖头鱼二号上来，二号不行后换三号，所以干渣土生意的一代又一代地换。胖头鱼这种人，在王主席眼中根本不够看，王主席打几个电话就能灭掉这种人物，甚至让背后的官家主动清理门户，但是在老百姓面前，胖头鱼非常牛叉，气势赫赫，手段凶狠，对官家他可以唯唯诺诺，但对老百姓绝对是活阎王，惹了他，让人致残，甚至丢命的都有。像胖头鱼这类角色，倒是个检验刘关张成色的试金石。搞掉他，算是为民除害。但三个老家伙对付一个已经颇有势力的涉黑人物，实力悬殊……
鲢鳙介绍完了检验方法，刘关张三人一笑。
他们这段时间，其实一直在研究胖头鱼。
刘大对鲢鳙说：“可以。时间有没有限制？”
“一个月！我觉得有点儿紧张，但是雇主那边认为马金柯那边的事情也比较紧急，所以不能在这件事上耽搁太久。”
“那就七天吧。”
“啊？七天？”鲢鳙惊讶了。
虽然他相信这三位老哥的能力，但胖头鱼的实力毕竟放在那里。而且，胖头鱼表面上张狂，实际做事上还是很小心的，他知道了魏延没死的第一时间就加强了防范，得知有人要为魏延出头，再一次增加了人手。本来他的渣土车公司就有一群混江湖的社会人，刑满释放人员都有十几个，胖头鱼收他们给他们高工资，自然不是看中了他们的驾驶渣土车的技术，而是让他们扮演伥鬼，恐吓老百姓和同行的，现在则成了他的打手，一群虎狼汉子，眼前的这三个老头能成功么？
刘大撇嘴说：“七天我都嫌多！——魏延兄弟那边等不及了，早点儿解决，早让他安心。”
鲢鳙看向了病床上的颜老先生，指着他问道：“这个病人咋办？”
“交给别人。”
“对，这样好。把单子做好了，还做什么护工啊……”
“倒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是因为啥？”
“我身体条件，已经照顾不了他了……”
刘大淡淡地说着，鲢鳙却张口结舌。再转头看看床上躺着的老年痴呆症老人，再看看刘大，又何尝不是满头白发的老人？
照顾一个老人，一个壮年劳动力都扛不住。
鲢鳙感叹说：“哎，做人难！”
鲢鳙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
“什么？”
“这个是一处房子的钥匙。你们三个可以去那里住。”
“我们三个，不能去住你的房子，万一将来出事，还会连累你。”刘大拒绝。
“不是我的房子。”鲢鳙说道。
“啊？”三人都愣了。
“雇主给的。他房子多得是。这套房子，是个别墅——但那个地方我去过了，天海市海边，很早很早以前开发的别墅小区，当时开发商送给这个老板一套房子，这个地方刚开始住的人挺多，现在住的人很少了，因为地方太偏，交通不方便，周边菜市场超市医院小学啥的都没有，二十多年的老别墅区，硬件也不行了，现在入住率超低，我去时发现小区里连路灯都舍不得开了，一问保安，保安说业主都不交物业费，电费都交不起，所以小区里面的路灯都不亮灯了，就大门口等三四个关键地方有光亮，我当时还觉得这老板挺周扒皮的，给人房子住也不给个好点儿的，后来一想，哎呀，老板深谋远虑啊，这地方别人不适合，就适合三个哥哥这种……”
鲢鳙要开车送三人过去，但刘大却说，老爷子的家属还没过来，他得把工作交接了，人也交接了，才能离开。
鲢鳙就按他的要求，将房子的地址通过百度地图发到了刘大手机上，然后又发了房子的门牌号，然后说明天他会派人过去换指纹锁，只录三个人的指纹，这样安全。
鲢鳙离开之后，刘关张三人，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开始了消化。
五百万，还是税后——虽然这三个老哥从来没交过个人所得税，感觉还怪新鲜，真是一个他们想都不敢想的数目了。鲢鳙说的对，有了这个钱，三个人的养老不成问题了。到那小岛上建上房子，不用多大，每个人一个房间就行，再搞个小院子，三个人没事时就去山上砍柴，房子里搞上壁炉，湿冷的冬天，他们可以坐在火炉前，看着劈柴噼噼啪啪作响，享受着柴火的温暖，聊着过去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这是最美好的养老。
总比躺在医院IcU中浑身插满管子强。
也比颜老先生强——虽然他们家很有钱，也愿意在他身上花钱，他已经是非常幸运非常幸福的老人，可是只有身边的人才知道，他的亲人其实来这里探望的很少，文主任以前在刘关张心目中是个大肚子的好色油腻小领导，可接触久了才发现文主任跟别的亲属比已经是大好人了，最起码他还隔三岔五地来看看，经常性地给老爷子拍拍视频，发到家庭群中，很少人响应他，都在应付他。
“大哥，如果我得了老年痴呆症，我会在还算清醒的时候，找个最不痛苦的死法死去，你和三弟保证，绝不能干涉我！”关二对其他两人说。
刘大和张三面面相觑，半晌，张三说：“俺也一样。”
刘大说：“我如果得了癌症，不管什么癌吧，肝癌胃癌胰腺癌口腔癌，但凡沾上了，没救了，我也会找个舒服的死法，你们要成全。”
张三说：“俺也一样！”
三人对死亡达成了共识。
他们开始讨论起了怎么为魏延讨还公道。其实，胖头鱼这件事，还真是棘手。
在他们刚准备往细了说的时候，文主任来了。
之前，刘大跟文主任打了电话，说了要辞职的事情。
文主任第一反应，是刘大想涨工资，他立即问要涨多少钱，刘大否认了，说自己最近家里出了事，经常请假的话，对颜老先生不负责任，对文主任也是不负责任，所以，他思来想去，还是辞职。但他最近这段时间，跟颜老先生处出了感情，他也担心自己走了之后，后面接手者会对颜先生不好，所以，他准备推荐自己认识的人接手，当然，是否同意要看文主任了……
刘大推荐的人，就是大乔。
大乔已经决定离开关帝庙，不做勤杂工了。她也要努力挣钱，与其让孩子卷，不如以身作则，先让自己卷起来，不能光让孩子争气，大人先争气才行。关键是，刘大离开颜先生的两次，都是拜托大乔来接受，大乔试了试，发现自己可以做……
文主任沉吟了一下。
说实话，他也是刚刚知道大乔接手过刘大，伺候自家老爷子。对大乔，文主任是熟悉的。刘大的推荐，他也认为挺不错：大乔人勤快，没了丈夫，自己带孩子不容易，想着给孩子上大学多挣点学费和生活费，这没什么不对的，文主任觉得，像大乔这样的女人挺让人佩服的。况且，自己还对大乔的妹妹小乔起过色心，虽然没有得逞，但是跟这对姐妹总算还是有些缘分的，帮帮她也是应该的，再说，这件事也不存在谁帮谁，大乔照顾一个老年痴呆症老人，那是要付出艰辛的劳动的……
最大的好处是，小乔还在关帝庙工作，大乔如果工作不到位，他还可以及时问责……
于是，文主任就答应了刘大，晚上推辞了好几个酒局，然后来了医院。
大乔在他来之前，接了关二的电话也过来了。
见面之后，刘大非常抱歉地又跟文主任说了一些很对不起老人家之类的话，文主任也感谢了刘大，说他接触的护工不少，但是高素质的只有刘大一个。自己的老岳父，不管不顾心里也过意不去，别人不管能说出一堆理由，比如离的远，不在身边，工作忙之类的，他其实也有理由，为了老岳父，他拒绝了多次上级领导调他离开天海去隔壁城市工作的机会，其实自己也算是牺牲了一些仕途，自己偶尔也经常后悔和吐槽，包括现在，他在整个家族群中是官最小最没钱的，但他可以拍着胸脯说，自己是对颜老先生最负责的一个。所谓送佛送到西，他既然做了这件事，也想有始有终，希望接手的大乔能够像刘大一样工作兢兢业业，他肯定不会亏待大乔，因为他知道这个活的辛苦，真是又脏又累，小孩子拉屎大人并没有觉得多恶心，但是老人拉屎乱涂抹一身那真是受不了，再好的脾气也给磨没了。大乔则表示自己一定把工作做好，然后文主任说，刘大多少钱，给你也多少钱。给你钱的不是我，是你前面见的那个老板，别看他年轻，但很有钱，在天海买了一座岛，以前叫蛇岛，他买了之后改名叫马岛，上面的酒店，比天海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还要高档……
旁边的刘大听傻了。
有钱！蛇岛！马岛！这几个关键词组合起来，不就是马金柯么？
他结结巴巴地问：“这个老板，姓马？”
“那当然了，要不然怎么叫马岛呢。他爸爸，就是我姐夫，以前天海的老大。现在的院长，还是以前我姐夫提拔起来的呢，要不然我老岳父能住上这么高大上的高干病房？”文主任情不自禁地吹嘘了一番，他招呼着大家一起合个影，颜老先生在中间，大家在左右，在走廊等刘大的关二和张三也都被文主任叫了进来，因为这两个人也或多或少地照顾过颜老先生，因为这三个人总是相互帮衬着干活，所以文主任也没跟他们客气，然后让护士用文主任的华为mate40手机拍了一张合影。
文主任之前加了刘大的微信，他把照片发给刘大。
“做个留念吧。以后有啥事，我能力范围之内能帮上忙的，肯定帮。”文主任颇为真诚地说道，又看看大乔，说，“都不是外人。”
嗯嗯。刘大应着。
他挠挠头，问：“那马岛主咋会是颜老先生的外孙呢？”
文主任被他问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咋了？有啥问题么？我岳父不配有个有钱外孙？哈哈。”
“不，不！”刘大连忙解释，“我就是觉得，这世界真大，这世界又真小。”
“啥？”
“哦，那个岛，在上面做岛主，不是一般人！”
“那是！”文主任有些自豪，“在上面砸了几十亿呢。蛇岛面积只是天青岛的三分之一，可浓缩的就是精华，天青岛跟蛇岛提鞋都不配，天青岛是普通人玩的，去蛇岛上玩的，都是有钱人。”
“哦哦。”刘大心情复杂地和文主任告别，然后和关二张三离开医院，在门口打了个车，去往鲢鳙所说的别墅。
在车上，张三感叹了一番，没想到三个人的敌人，居然是颜老先生的外孙，这去哪儿说理去呢？
这时候，大乔打电话过来，询问颜老先生的按摩仪器在哪儿放着，刘大说了位置，告诉大乔按摩仪器的使用办法，叮嘱了一番。
挂了电话之后，刘大看到朋友圈中，文主任更新了一条朋友圈，就是他们几个的合影。
合影上，文主任配了几个文字：老岳父身体还不错。
刘大看着照片，旁边的关二凑过头看，问：“马老板不会看到这个吧？”
刘大怔。
在副驾驶的张三转过头，问：“要是马金柯知道咱们三个在护理他的姥爷，该做何想呢？”
这……
刘大看着前面的茫茫夜色，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车开了近一个小时，离市区越来越远，海浪声却越来越近了，前面黑乎乎的，黑灯瞎火的地方，估计就是目的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