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是一座三线小城市，名字中有海，自然靠海。地方，不大；经济发展，一般般，不穷，但也谈不上多富；海滨小城，生活节奏慢，大家都慢悠悠的生活，但也绝谈不上懒散。有不少好吃的，但旅游景点卖的炸臭豆腐烤串等又都是外来的大路货；也有一两个街道，莫名其妙的搞统一性的招牌，阴间配色，不用问，自然是某个审美奇葩的权力人士的杰作，但很少，就那么一两个，所以天海人民能忍，虽然免不了背地吐槽几句。
总之，这是个极普普通通的小城，海景，海鲜，帆船，鳞次栉比的街道，医院，商场，街上最常见的是电动自行车……
日常的生活，像是每天都在重复；但其实每天又都不一样。
没有发生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对于老百姓来说，那些没有什么报道的“小事”到了自己头上便是天大的大事。
就像这天，云淡风轻，却发生了一场火灾。
天海市第一人民医院，急救诊室。
随着一辆“120”凄厉的警报由远及近，急救车开进了急救大楼的门口，医生下车，拉开后门，推下来一个血赤糊拉的人。
天海市电台播报着新闻：今天上午11点12分，我市海港区赤湖街道一栋居民楼发生火灾，起火原因不明，消防人员已经赶赴现场灭火。据悉，现场有一名人员被烧伤，已经被紧急送往医院急救……
电视画面上，一个一看就有些年数的老小区的一栋居民楼里烟雾滚滚，老小区的房子都比较低，这个老小区以前就是一个国营厂的职工家属楼，都是清一色的砖混结构，最高六层，没有电梯，但好处是住户们都熟悉，一家失火，街坊邻居们踊跃救火，消防车也呜呜地开来，消防员们执着水管，咔地套上消防栓，一道水龙直冲烟雾。
邻居们议论着：“好像有人被烧伤了哦。”
“煤气爆炸了。有个人被炸得哟，没法看了。”
“啊，被炸了啊……叫啥名字哦……”
“不知道啊，那人已经被送到医院去了，血赤糊拉的……”
“奇怪！失火这家我认识，就一个女的住，咋烧了一个男的？”
“那谁说得清！”
“穿着工装，要么是收水费的，要么是收电费的，或者是抄燃气表的……”
“我想起来了，我还见过那个男的上楼呢，就穿着燃气公司的衣服。”
“鬼！燃气公司的还能被燃气爆炸给炸了？呵呵……”
“这话说的——还有游泳教练淹死的呢，老司机出车祸的更多……”
“可也奇怪啊，燃气公司的小张我认识啊，他负责咱们小区，那个人面生，年龄也大，五六十了，燃气公司都是些小年轻……”
“这谁说的准，没准人家是老员工，小张临时有事，老员工临时补缺呗。”
“那倒是哦。补缺补了场火灾，也是倒霉。”
“霉啊！霉气到家了。烧伤可不是小事，就是能治好，那治疗过程也痛苦着呢，生不如死！我去年炸肉圆，一块肉不小心掉油锅，溅了一团热油在我胳膊上，又是消毒又是植皮的，那过程我想起来头皮发麻呢，瞅瞅，我胳膊上现在还好大一块疤，多明显。”
大家围着说话的老头，看着他胳膊上的疤痕，一阵咋舌。
人民群众一顿聊，这场火灾不大，也及时扑灭了，没有造成更大的生命和财产损失，倒是给这个老小区的大爷大妈们留下一些谈资。然而被烧伤的那个人，滋味可就不好受了……
急救室内，手术灯“砰砰砰”地打开，医生换上急救服，胳膊由护士涂满碘伏进行消毒，同时，另外两名护士对患者即将动手术的部位进行碘伏消毒。由于是大面积烧伤，患者情况非常严重。
\"家属……病人家属呢……家属来了没有？\"
手术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后，护士推开手术室的门，焦急的喊道。
这时，两个50多岁的人风尘仆仆的跑来，他们径直来到手术室的门口。
\"你们是病人的家属吗？\"因为手术室中就只有一台手术，所以，护士朝他们问道。
两人的反应有些奇怪，他们互相看了看，没有承认，但是也没有否认。
头发稀少显得有些秃顶的男人说：\"我们是他的朋友——护士，他怎么样了？\"
“赶紧办住院，准备钱。”
“护士，总的下来大概得多少钱？”
“手术费加上后期的住院费用，大概得六七万块吧——他烧伤情况比较严重。他肯定有医保吧？烧伤用药都在报销范围之内，能报60%左右，病人最后大概自费个两三万块吧……”
两个人都有些呆。
护士见多识广，说：“两三万块钱，能救回一条命呢！你们要是不交钱，得想办法通知他的亲属来交钱。”
另一个头发虽然很多但已经快白完了的瘦高个男人似乎很有些苦恼地说：“不是钱的事儿……”
秃顶男说：“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医保——但估计他是没有的，老关，你有医保没？”
老关，那个白发瘦高男摇摇头说：“我没有。”
护士吃惊地看着二人：“现在农村都有新农合了，我们市新农合的参保率是97%，瞧你们也不像农村的啊，怎么是那例外的3%？那里面的人……”
“救！钱不是问题。”老关说，“是不是，老刘？”
老刘点头说：“钱不是问题，只要能救我张兄弟的命。”
护士说：“那赶紧去缴费吧！对了病人叫什么名字？”
“呃……你就写上张三吧。”
护士可能见过各种各样的名字，所以对张三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她火速地在缴费单上写上了“张三”二字。
然后，护士将缴费单塞给二人，让他们拿着单子到收费处缴费。
老关拿着单子，手有点儿哆嗦。
老刘看到了，把单子拿过来，说：\"还是我来吧。\"
单子被拿走了。老关有些羞赧：\"都一样。谁来都一样——要不这样吧，钱，咱兄弟俩一人一半，老张是咱们俩的兄弟。\"
\"我是大哥，我来！\"老刘很坚定的说。
老关跟着他，在排队交费时，老刘注意到，他的手还在抖。
\"你手咋回事？\"
\"不碍事。也不知道咋了，会不由自主的抖……\"
\"你还是查查吧。我刚才还以为……\"
\"咋？\"
\"没事。待会儿交完费，我陪你一起去查查。\"
这个时候轮到了老刘。工作人员在电脑上操作的一番，\"46,382元，微信还是支付宝？\"
\"微信和支付宝都没有！\"
“银行卡也行，储蓄卡和信用卡都可以！”
“这个，也没有……”
收银的人员吃惊了，眼睁睁地看着老刘掏出厚厚一沓现金。
“给钱可以么？”
\"可以——拒绝人民币可是违法的。\"收银的人有些怵地接过钱。尽管是收钱的窗口，但大家都怕收现金，麻烦。
\"滴\"一声，一张单子打出来了。
\"老张醒了之后，我跟他说，让他把钱还你。老张有钱。\"
\"没事。\"
缴完费，老刘要带着老关去检查。
老关就是不去。\"没事，我没事，咱是来看老张来了，不是来给我看病的。要分清主次，老张是主，我是次。后面我找时间看，放心，我身体我清楚。\"
“好吧。”老刘只好作罢。
两人拿着收费单据，又回到急救室前的走廊，把单据交给了值班护士。
护士是个热心肠，看见眼前的这两个老头，觉得有些可怜，便建议道：\"还是要尽可能的交上医保，连农民都有医保，看病能报销不老少呢，像今天这种情况，有医保的话，能报很多。尤其是老年人，以后看病更频繁了，身体零件到了维修期，有医保咱负担压力就小了不是……对了，这个病人……这个叫张三的病人，如果是因公受伤，可以向单位寻求补偿，如果单位需要医院开证明的话，你们找我，我给你们开，给你们盖章。\"
“谢谢谢谢，太谢谢你了。”老刘忙不迭的说。
老关也哈着腰，感谢护士。姿态非常谦卑，看样子就可怜。
护士叹气，眼睛里有些潮湿。
能让见惯了人间疾苦的护士心生怜悯之心，可见这哥仨给人印象是多么的凄惶。
现代医学还是很厉害的，经过医生的一番操作，烧伤严重的张三当天晚上就醒了过来，“哎哟哎哟”地叫疼。
老刘老关都没走。
他们在病床前，问候张三。
“张兄弟，你醒了？！”
“刘大哥！关二哥！”张三看着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眼睛里全是感激，声音哽咽了。此情此景自己又是如此的遭遇，此时的他内心酸楚，对两个哥哥分外感动。
病房中有三张病床，另外两张病床上都有人，1号床是个小伙子，是吹玻璃的。滚烫的玻璃液取出来，他通过铁管吹气，吹成漂亮的红酒器，还能吹成形状不同造型各异的玻璃艺术品。前天操作时失误了，玻璃液飞到了他脚上。尽管脚上穿着鞋子，但玻璃溶液的温度多高啊，鞋一下子就着火了，旁边的工友眼明手快地将他的鞋子脱掉了，但脚仍然被烫坏了，密密麻麻一层水泡，但其实他这种烧伤算是比较轻的，还是住了院，老板来过医院了，带来了花篮和水果，还给他请了个护工，让他安心养病。工厂给每个员工都买了特殊工种保险，保险公司会赔一笔钱，另外他本人也会赔一笔钱，作为工伤补偿。小伙子粗略一算，除了医药费外，保险加老板的工伤补偿，他能获得十一万块钱，这让他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听到3号病床的相互问候，小伙子更是“噗哧”乐开了花，“咋地，桃园三结义啊你们！？哈哈。”
三个老头，刘关张，老礼节称兄道弟，在现代社会有些怪异，也有些滑稽。
2号床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长得很漂亮，是高校老师。她的一条胳膊上缠着绷带，原来是实验室做实验，试剂起火，她的胳膊被烧伤。她心情很不好，不是因为钱，而是夏天马上就到了，而她的这条胳膊上恐怕要留下不少疤痕。她平时不苟言笑，跟日本那个经常冷面的导演北野武很像。北野武做综艺时被中国的乔碧罗殿下逗笑了，不苟言笑的女人被刘关张三兄弟组合也逗笑了。
她饶有兴趣地看着三个男人，觉得这仨人怪有趣的。
这仨老头，说他们穷吧，倒也不是赤贫的那种。他们买的东西很上些档次，说话做事也都挺有教养。
但躺在病床上的张三却连医保都没有，烧伤了全自费，瞧着怪可怜的，于是，她主动开口，说：“叔，像你这种情况，如果是因为工作中受伤，一定要找雇主维权的。”
在病床上的张三叹气说：“老板只付了我定金，后面的钱都不知道能不能拿到呢？”
女教师一听，气炸了：“黑心老板！找他，一定要维权。给他干活时受伤，他必须负担全部的医疗费和护理费，还要包括误工补偿以及后面的伤残赔偿，你这情况，他要付你全部的劳动费，还得负担全部医疗费，还得再赔你个几十万才能罢休的，咱们病房中你是最严重的。我这种烧伤了胳膊的，学校还能给我几十万的补偿费呢。”
“几十万啊。”小青年立即啧啧起来，顿时觉得自己受伤的脚不香了。
“维权！让黑心老板吐点儿血！”小青年也义愤填膺地建议。
张三没有接腔，有些羞赧的样子。
女老师鼓励：“叔，你别怕，即便是农民工，也能维权的，每年政府都给农民工要工资哩，现在老板们都知道，谁的钱都能欠，农民工的钱不能欠，后面国家和政府给你撑腰呢，你怕啥？”
“就是！只要是劳动，就有劳动保护。”小哥说道，“尤其是危险工种，我吹玻璃算，搞不好就要人命，叔你这烧伤来看，你的活儿也挺危险啊，肯定是危险工种。”
老关情不自禁地说道：“危险！非常危险！稍有不慎丢命！”
女老师立即说：“是在工作过程中受的伤么？有的虽然从事的危险工种，但是如果不是在工作中受伤，比如下班了，被车撞了，这就不能算工伤……”
“他就是在工作过程中受的伤。”老关说，“正干活呢，爆炸了……唉，太倒霉了。”
“那就是工伤。必须维权啊！”女老师断然地说道，“辛辛苦苦干一辈子，挣几个钱，全给了医院，多冤枉啊，工伤必须让老板出医药费，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呢，不能让领导吃亏，是吧？”
小青年瞪大了眼睛：“天啊，还有这一说么？我只听说过‘臭工人脏农民’，老师你这不是瞎说的吧。”
“法律规定！”
“啥法律啊，呵呵……”小青年不相信。
“《宪法》，第一条！”老刘冷不丁地说道。
女老师和小青年都吃惊地看着老刘，没想到老刘竟然知道这个，老刘解释：“以前背过……我还背过老三篇……猛地想起来了……”
“大叔，既然你们也是识文断字的人，那觉悟绝不能比农民工差啊，作为劳动者，在劳动过程中受伤了，就得维权，看看这个叔叔伤多重，我在一边看着都觉得痛呢。”
老刘看看女老师，觉得有文化有知识的人说的话一定有道理，便对张三说道：“兄弟，我帮你维权。”
“刘大哥，还是算了。”
“张兄弟，这事儿不能算。姑娘说得对，小伙子也说得对，必须得维权。”关二哥义愤填膺，“你这烧伤要是自己不小心弄的，咱们啥也不说，但不是呀！这是给人干活时才受的伤，你要不干他那活，能受伤么？那个老板是不是得为你这次受伤负责？”
“就是，就是！”小伙子叫道，“必须维权！带上几个小伙子，怀里揣上菜刀，到老板面前，亮出菜刀，看他怕不怕？！”
“这肯定不行。先礼后兵，做到程序正义。首先，带着医院证明以及照片，找到老板，摆事实，讲道理，要求合理的赔偿。其次，老板不同意赔偿或者赔偿数额达不到你们的要求，可以寻求劳动部门仲裁。这一点你们一定要相信政府，有多少黑心老板在劳动仲裁部门那里栽了，老板是非常害怕劳动仲裁的，当然前提是证据详实。来，我给你们列个清单，你们按照清单上要求的东西去准备材料。这些材料既可以给老板看，要求他赔偿；还可以交给劳动仲裁部门，由他们仲裁。”
小伙子惊异地看着女教师“刷刷刷”地写了一个清单，由衷地感叹：“乖乖隆地洞，有文化就是厉害，难怪说文化人惹不起，佩服，佩服。”
老刘拿了清单，对女教师表示了感谢。
这三个人，岁数虽然大，但礼数很周到。
而且，接下来让小伙子和女教师感动的是，这三个人明显没有亲缘关系，但老刘和老关能伺候老张拉屎拉尿，老张不能动，老关给他弄屎尿时非常自然，没有任何的嫌弃表情。
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结的是生死兄弟情啊。
“这就是男人之间的友谊啊，简单而纯粹。”女教师感叹说，“不像女人，有哪个女人敢拍着胸脯说，她的闺蜜能做到病床前伺候这一步？”
“男人之间这样的友谊也不多。”小伙子也感叹，“喝酒吃肉时为朋友两肋插刀，到了利益跟前就是插朋友两刀，这样的人我见多了，这三个叔叔感情真好。”
两人互相聊天，均对张三是干什么的充满好奇。
刘大和关二都不在病房的时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张三聊天。
“叔，你是在工地干活还是在厂里干活？做装修哩？工作场所咋有燃气爆炸呢？”
“做装修能这么大面积烧伤？我看叔肯定是在工厂里做事。”
“现在工厂安全设施做得蛮到位，不是老板心善，老板怕赔钱嘛。像他这种哦，莫不是在小作坊那里做事，出了这种事，小作坊恐怕要塌台，老板估计早跑球了。”
张三病情在好转，他已经能半躺了。面对二人的问话，张三一律摇头。他这个人比较沉默寡言，女老师和小青年都习惯了。
“不在工厂做事。”
“不干装修！”
“不安装空调！”
“不是环卫工！”
“不在快递站干！”
“你们俩别猜喽，光把我往那苦馊馊的营生上说，跟你俩娃说，我干的是技术工种，一般人干不来。这活，全国也没有几个人。”
“啥技术工种啊？”小伙子笑了，“还能有我吹玻璃有技术？我那吹玻璃才是技术工种，我吹得牛皮极了，我一走，我们那老板急得跳脚，接的玻璃艺术品订单他完不成，单子要废，还要赔人家违约金。我跟你们透露个机密——我们做的都是出口订单，艺术玻璃制品出口到意大利，再贴上意大利的标，国内的有钱人花大价钱买，啧啧。”
“叔没准没吹牛呢，叔的活计估计比我做实验还技术还高端！”女教师逗着说。
小伙子嘿嘿笑，他get到女老师的笑话梗，乐不可支。
张三看着二人，笑。
人在病中，尤其是刚刚在死亡边缘上被拉回来，忽然就对很多事情看淡了很多。
张三也是如此。很多本来不愿意说的话，此时，他忽然愿意说了。
“你们俩会杀鸡么？”张三问。
“会倒是会，但我就杀过那么一两次，之后都是买杀好的鸡。”小伙子挠挠头，“闻见血就反胃。”
“我不杀鸡，也很少买鸡。”女老师说，“我们家做饭都很少，一日三餐在学校食堂吃，教师食堂，便宜，花样也多，一个黄焖鸡才五块钱，鸡肉给的多，外面要十五六块；一个鸡汤煲，一人份的，三块钱，便宜吧！”
“啧啧！真便宜，大学老师待遇真好。”小伙子羡慕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叔，你在菜市场杀鸡？杀鸡不算啥高端的技术活吧。”
“哈哈哈，杀鸡还真是技术活。那你们觉得那些狗肉馆卖的狗肉，那些狗都是自然死亡的么？肯定也是人杀的啊。杀狗算不算技术活？杀蛇呢？你们爱吃鳝鱼面不？医院旁边好像就有个鳝鱼面馆，一般人杀鳝鱼，手滑得不行，卖鳝鱼的小贩杀鳝鱼，一手一个，钉，划，拉，好了，杀一条鳝鱼半分钟，这都是技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状元都是技术高手。”
两人笑了。
“哈哈哈！是啊，是啊。”
“呵呵呵！那倒是。那张大爷你是杀啥的？”小青年问。
“这话说的，大爷这是比喻，没必要张大爷非得杀个啥，对吧？”
张三呵呵笑笑，坐起来，竟然唱道：
“孤王屡次拨银两，命修驿路通四方。
新丰令敢把圣旨抗，修路的银饷定是他贪赃！
深一步浅一步脚步踉跄，这一跤跌得我梦醒黄梁。
为江山孤把马周访却不料访贤访了个地头王。
真皇上却遇见土皇上，我的官把我敲诈光。
忍气吞声求免祸，受尽欺辱难声张。
倘若是孤为平民一百姓，我到何处诉冤枉？
今日方知做人苦，我自酿苦酒自己尝。
举头遥望云边月，它也在幸灾乐祸笑孤王！
它笑我一副寒相、两手空空、双足颠颠、饥肠辘辘、寒夜沉沉、严霜皑皑，孤零零夜半落荒！
一边走一边恨，腐吏贪官设路障！
一边走一边骂……骂，怪不得马周画龙骂孤王。
待我来日回朝去，任贤才整吏治重振朝纲。
马周身陷大牢内，救人心急步履忙。”
一番唱词，让小伙子目瞪口呆：“这唱的是啥？水浒？”
女教师白了他一眼：“越剧！看起来，张大爷还是越剧爱好者呢。”
女教师听着唱词，感到张大爷唱的比她之前听过的更特别，这破锣嗓子中唱的，带着野性和悲凉……
小青年听完，在一旁恍然大悟：“叔，我知道你是杀啥的了……”
张三和女老师好奇地看着他。
小青年说：“杀人！”
张三脸色一变。
女老师则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没想到小青年笑着解释：“别人唱歌要钱，叔你唱戏要命啊。哈哈。”
女老师呵呵笑起来，张三则轻轻舒口气，望着窗外出神。
他想起了自己的这一单生意。
赤湖街道的钢花小区，7栋2单元502室，一个女人……
他准备得非常充分，然而突如其来的爆炸，一团火焰，裹住了他……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刘大和关二说要帮自己“维权”，他们怎么维啊？
难道，一个杀手，在任务过程中失手，雇主还能赔付杀手医药费不成？
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自己的一身伤痛，说到底，也是为雇主干活才造成的，医药费刘大哥和关二哥帮他垫付了，他要还的，可是他身上没钱，如果有钱，他也不会接那个其实违背他良心的单了……
晚上，女教师和小青年都酣睡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和一个杀手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