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招聘市场的路上，程飞在一个酒楼门前看见需要后厨切菜工的活。他走进酒楼里，老板过来迎接：“你好？你是来预订餐的，还是自办酒席的？”
“都，都不是。”程飞很少遇到这么热情招呼自己的人，一时间也有些不适应。
“那你——？”后面的话，老板没说出来。
他咽了一口唾沫，艰难地开口：“我是想问，你这里需要后厨工吗？”
老板愣了一下，认真打量了他一遍，“对，你会做什么活儿？”
“切菜，我熟。”程飞言简意赅地陈述，语句中的自信只有七分。
“好，你跟我进来。”老板在前面带路。
走进后厨，里面热气蒸腾，锅里的油爆得滋滋声。
老板把他带到一个砧板上，又给他递过去一只红萝卜，“试试刀工？”
程飞二话不说，操起菜刀就拼命切菜，“笃笃笃——”
不一会儿，一只萝卜变成了大小均匀的棱形萝卜片，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
老板特别满意地点头，又递给它一只红萝卜，“切丝看看。”
“笃笃——”程飞换了一种切法，萝卜丝很快就出来了，上下翻飞的刀速显示着他的专业。
其实他早年间就做过后厨工，只负责切菜。现在的刀工都是那时候练就的技能。
老板笑了，“你可以留下来了。”
他们走到一个小房间里，谈了工资，酒楼给他开四千五一个月的工资，月休两天，请假另外扣钱。再者，包住包吃，工资要压一个月。
工资明显比上一家更少，可程飞不敢再挑剔，立刻进厨房干活儿，砧板旁边有各种蔬菜，只要厨师一吩咐，他就埋头苦切。
就这样，他顺顺利利在改酒楼做了一个月，眼看就能拿到工钱了。
但是这天，当他和同事萧萧蹲在酒楼的厨房后门外的小巷子里抽烟时，突发了一件事。
有个尖头男子低着头，匆匆从小巷子路过。他的手肘还夹着一盒快餐，白色泡沫盒格外晃眼。
烟雾弥漫，程飞透过迷蒙的烟雾发现此人的脸有些熟悉。
尖头男子走路太快了，没发现路中央横着一块大石头，突然被拌倒，“啊！”
他立刻起身，但是本来就没盖紧的快餐盒摔碎成两半，白米饭和有花花绿绿的辣椒茄子也洒了一地。
“哎，我的饭！”他奔过去，痛心又惋惜地徒手把米饭抓回塑料袋，又去抓滚烫的青茄子，但饭菜明明沾到地上的沙子了。
程飞还发现这人在秋天还穿着一条薄薄的短裤和短袖，瘦弱的手脚如同枯树枝在秋风中摇晃。
此外，他的膝盖擦破了皮，一条血线流到了脚掌心。
也许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尖头男子蓦然把头转过来看程飞，四目相对，他认出了程飞，程飞自然也认出了这个嫉妒狂！
“程飞！你在这家酒楼上班？”尖头男子注意到他的厨房制服。
“橄榄球！你住这附近？”他肯定是打包回家吃的，可他怎么连菜掉地了都要捡，又怎么瘦得皮包骨了？
橄榄球是程飞的狱友，由于从小到大都顶着一个又长又扁的脑袋而得名。他们每天吃住都在一起，但他们却熟不到一块儿。橄榄球认为程飞特别能装，而程飞则认为橄榄球特别爱嫉妒。
在狱中，他就因为歇息了一会儿，橄榄球给管教员打了小报告，还言不惭地断定，“教员，程飞假装肚子疼，坐在凳子上不踩车。”
当时正在歇息的他一听这话，狭长的双眼都瞪圆了，“橄榄球，真的肚子痛，你怎么能打小报告？”
管教员立刻甩了程飞一巴掌，“偷懒还敢顶嘴！”
见状，橄榄球偷偷笑。
而程飞则气得脸孔都扭曲了。
想到这里，程飞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对橄榄球点点头。
橄榄球也老实承认了，随即他眼珠子咕噜噜转，想到了什么，像是想到了什么，“你几时出狱的？”
“我？”程飞紧张得额头都冒冷汗了，他慌张地朝萧萧扫了一眼，却不期而遇地与他的目光对视在一起。
他飞快地转头去瞪橄榄球，“你明知故问！”
橄榄球咯咯的笑了，笑得让人浑身汗毛直立。
他又说，甚至把语气放得很慢很慢，“你当时还没获得减刑吧？”
萧萧的脸色变了，“你，程飞你曾经坐过牢？”
程飞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不愿提及那一段不光彩的经历。他避开了他审视的目光，良久后抬头才发现萧萧还在等待答案，而橄榄球不怀好意地观望他。
橄榄球的嫉妒心发作了，而且是不定时不定点地发作，“他不敢说，我来告诉你，他因为故意伤人而坐过牢。”
“那你呢？为什么不说你自己？”程飞扔掉烟头，紧握拳头。
“我说不说都没关系，因为这里没有我的观众。”橄榄球故意耸耸肩，站起了身，没有了刚才捡拾饭菜的慌张，只剩下满脸的嘲讽和奚落。
萧萧结结巴巴，“程飞！你，你怎么不告诉我？”
程飞没有回答，反而望向橄榄球，“你没钱吃饭？所以才不舍得掉地的饭菜吗？”
沉默在扩散。
厨师喊人进去帮忙，“喂，哥们，来活了！”
萧萧像跳蚤一样跳进厨房，像躲避瘟疫一样快。
程飞被这一幕刺痛了眼睛，但他还是回头警告，“橄榄球，一个男人有强烈的嫉妒心，并不是一件好事！”说完他返回厨房。
“靠！我用得着你教吗？”橄榄球狠狠一踹某个东西，结果又痛得嗷嗷直叫。
下午和晚上的活儿依旧像平常一样，没什么稀奇的。
唯一稀奇的是程飞的经历，他的经历在正常人的眼里太过遥远，也太过叛逆！
第二天早晨，程飞照常走进厨房上班。可他刚靠近厨房，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好奇的，震惊的，愤怒的议论声。
“妈的，看见程飞那小子挺老实的，没想到是这种人！”另一个切菜工说。
萧萧点头，“我也没想到，没想到他装得挺像那么一回事哈！”
“真不知道老板怎么招这种人进来的！以后你们两个都不要惹怒他，否则他操起切菜刀追你们砍就麻烦了。”厨师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幽默，当然，这回的幽默还带了极度的冷血。
“哈哈——”三个人在厨房里头肆意大笑。
只有程飞黑着脸走进去，默默扫了他们一眼，“我真没想到你们的口味还挺重的！”
说完，他望了一眼萧萧，后者的目光躲闪开了，而其他人都假装没听见，然后自顾自忙活去了。
这该死的橄榄球，要再让我看见他，他就完了！
程飞心里恨恨地想着，同时又很害怕同事们把事情告诉老板，假如老板把他炒鱿鱼，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