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孩子掉了，还是被孙昌河打掉的，这事孙家人不出面也不合适。小李氏和孙昌山合计了一晚上，还是不能当不知道，得进城将事情告知孙长发和大李氏。
“要我说，她要不是每天作天作地的，哪里会有这一出？只怕现在还跟供先人一样，把她供着的。”小李氏一向看不上赵氏，且深以为她遭此一劫完全就是自作自受，所以并不十分同情她。况且这个时代特性，滑胎一两个，夭折一两个孩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也不用太大惊小怪。
小李氏现在比之前轻松得多，每日只用做些家务活，家里两个小子都是能跑的年纪了，也不用怎么管，还能帮着干些小事呢。另外就是一日三餐，十几个人的饭和四个人的饭可不是一个概念，有时候懒了，只做一个洋芋箜饭哄一顿也是有的。
这样的好日子还得感谢赵氏呢，若不是分家，每日三餐都够她忙的。
又兼之有琥珀蛋作坊的营生，每月算下来比种地可是强了千倍万倍。孙昌山分到的那五亩地干脆请了人来照管，就把这一季的粮食收了，后面也就直接赁出去了事。
家里离不了人，就让孙昌山一大早出发，早些赶回来，还不耽误下午的活。
“大表哥他们现在住城里，样样东西都要自己使钱去买，还不一定能买着好的。你好容易去一回，也别空着手。你先将饭吃了，免得饿。我趁这时间去菜园子里摘些菜，再去鸡场那边捡二十个蛋，抓一只鸡你给带上。”小李氏一起来就开始忙碌，用昨天的剩饭炒了一盆蛋炒饭，又夹了几样泡菜送饭，让孙昌山赶紧吃。
孙昌山坐下就开吃，一边吃一边道：“你也别忙，我这里几口刨完了，你就去菜园子里摘些鲜灵的蔬菜，鸡场那边远些，我脚程快，吃完了再去也赶得上。”
小李氏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随手拿了块抹布将手擦干，提着菜篮子就去了。
这季节菜园子里的菜多，小李氏选了长得好又耐放的菜给摘了一篮子，都掐的是最鲜嫩的。又嫌第一次上孙昌家的门这一篮子菜太轻，想着还能带着什么城里少见的新鲜玩意儿，刚巧前几日上山捡了些菌子，又回去用麻布袋子装了一袋子菌子。
等收拾妥帖，孙昌山也提着蛋和鸡回来了。小李氏将收拾好的东西递给他，嘱咐道：“你到了那儿，把事情照实说了就行，怎么处理全凭姑父和大表哥做主。”
孙昌山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你放心，这种事躲都躲不及，我还会往前凑吗？”要不是事太大，不跟家中长辈通气也不好，孙昌山也想当不知道。
就这样送走了孙昌山，小李氏也觉得心里忐忑得很，悬吊吊的，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此时天还没大亮，昨日赵氏被打有不少人知道，但后来回来静悄悄的，也没多少人注意。若不是孙明书过来问小李氏买鸡，要给赵氏炖鸡补身子，小李氏也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回来了呢。
小李氏的预感没错，等村里渐渐有人声了，赵二媳妇已经带着一屋子男男女女来了孙家。
虽然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人嫁人后就是夫家的人了，但是并不影响娘家来给女儿撑腰。赵氏听到门外赵二媳妇哭得凄凄切切，还边喊着“我可怜的女儿呀~”挣扎着就要坐起来。孙昌河在她床边照顾了一晚上，此时刚迷糊一会儿就被屋外的吵闹声吵醒了。
赵家别的什么不多，就是人口多，昨天那一出村里人都觉着赵氏应该是凶多吉少了，赵二媳妇想着这个女儿若是被女婿打死了，往后少了她的贴补日子可要艰辛得多。只有趁着这最后一次机会，好好讹孙昌河一笔银子。
若是孙昌河不给赔个她满意的数字，她就嚷嚷着报官去，不怕孙家不为了孙明书的前程妥协。
等赵家人在门口唱念做打表演了一番，孙明书才穿戴好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被孙昌河搀扶着的赵氏。
看见好端端活着的赵氏，赵二媳妇一时有些哑火，但一眼就看到她已经瘪下去的肚子，嘴巴比脑子转得更快：“我可怜的外孙啊，你都还没出生……”
“进来说。”孙明书揉了揉眉心，看见外面围着一大圈看热闹的人就头痛。
赵家人还是会给孙明书几分面子的，都听孙明书的话鱼贯进了院子。孙明书再将院门一关，将看热闹的人隔绝到外面。
此时少了观众，赵二媳妇的表演热情难免不如刚刚，但赵氏满心以为娘家是来给她撑腰的，正感动呢，抱着赵二媳妇就开始哭，一声一声娘喊得倒是哀切。
“孙昌河，我好好个的姑娘嫁到你们孙家，如今成了这幅样子，你今天要是不给我说出个一二三四，这事你别想糊弄过去！”
赵二媳妇发话，其他赵家人也跟着附和，说赵氏是如何好的一个人，又说孙昌河就是将赵家的脸放到地上踩。
孙明书没空听他们这些碎话，就问了赵二媳妇一句：“我昨日问外婆的话，外婆还记得吗？”
昨日孙明书去赵家可没客气，谁家的银子谁心疼。赵大壮什么水平赵家人不知道，孙明书可是一清二楚，这人怕是一次小测都过不了，当初能进锦屏书院也是花银子进去的。
锦屏书院的山长也是个妙人，他不耐烦应付想进书院却没真本事的人，便立了这样一条规矩，不能通过入学小测的学子只需缴纳十两银子即可入学。但后续小测中仍三次不合格的，仍旧要被逐出书院。
赵大壮的十两银子注定只能听个响，孙明书也知道他们钱已经花光了，这钱注定要不回来。但要是又轻轻揭过，赵家人只会蹬鼻子上脸，往后这种事还消停不了。
赵家这个无底洞必须得堵住，不然以后别想清净过日子。
孙昌山到了县城里孙昌家的宅子时才知道，原来孙昌家已经提前去省城准备乡试了。陈中这些年一直在省城书院求学，这一科也是下场的。知道妹夫也要下场，便致力让他早些去，省城治学的风气更好，两人一起也好探讨学问。
孙昌家不在家，陈氏是不会掺和这种事的，孙明琴听个乐就干自己的去了。
这事长辈好歹得露个面，不然人家该怎么说孙家了。孙长发不想去，只有大李氏去了。
“你拿十个铜板去看看就行了，老二家里几十两银子都给她搬娘家去了，咱们还没找她呢。”二十两银子在谁家都不可能不当钱，何况孙家也就是村里的富户，挣这些钱也不容易。孙长发还一肚子气呢，怎么生了孙昌河这么个窝囊费。
大李氏到底不忍心，不敢拿公中的银子，只能从自己嫁妆压箱底钱里摸了个碎银子出来，准备一会儿交给孙明书。
“昨天的事儿村里不少人都见着了，今日赵家人定然要去闹的。娘一个人回去，怕是拉扯不过。”孙昌山见着就大李氏一个人，哪里能放心。大李氏是最心软不过的人，哪次赵家人得寸进尺不是因着大李氏纵容的缘故。
孙长发又哪里不知道，听见孙昌山都这样说了，也只有跟着去一趟了。
孙长发从塔山村搬走的时候就不再是塔山村的村长了，孙氏族里早都定下了人接任。这样急着就要这个位置，让孙长发心里很不舒服。
所以走的时候心里带着气，这股气到现在还没消下去呢。这会儿又要为给孽子搽屁股去塔山村，心里更是不安逸。
好在孙昌山最近作坊做的不错，孙长发问了孙昌山琥珀蛋作坊和鸡场的事，听到说琥珀蛋销路越来越好，鸡场里又新孵了几百只小鸡养着，直道好。
老大和老三都是从小听话又懂事，现在的日子也都有奔头，不知道怎么就生了老二这样一个人。
等三人都到了塔山村孙长发也没想明白这事，索性也就不想了。
牛车是孙昌山雇的，一直将他们载到孙家门口。正好赵家人还在闹呢，隔了老远都隐隐能听到一些，倒是算没错过这一场大戏。
二房的门关着，门外还有些村里没事干的婆娘三三两两聚在一堆聊天，不用想就是在说孙家的闲话。见着孙家其他人也不觉得尴尬，还笑着跟孙长发打招呼：“孙村长回来啦？”叫孙长发做村长都习惯了，大家也就没打算改口，反正现在新的孙村长不是不在这边嘛。
伸手不打笑脸人，孙长发也只有笑着点了点头。
门内赵二媳妇的话越来越过分，仗着长辈的身份对孙明书说教呢，说他一个读书人倒钻到钱眼里去了，赵氏拿钱回娘家是孝顺，他一个读书人连个孝道都不懂，读的什么狗屁倒灶的。
门是关着的，但没有上锁，孙昌山轻轻一推，就将门推开了。孙明画站得离门最近，见着几人忙叫了人，又将几人迎了进来，再将门给掩上了。
在旁边院子里摘菜的小李氏听见孙昌山的声音，估摸着他叫来了孙家能做主的人。自己也就不好再躲在家里，收拾收拾往二房这边来了。
见着就孙长发和大李氏来了，赵二媳妇更是来了信心，这些手下败将，还不是由着她搓扁揉圆？
“正好孙家的长辈都来了，你们也来评评理，哪有人堵着自己外公外婆要银子的？”赵二媳妇一边嚎一边还做委屈状，“让我们两个老的，脸往哪里搁？”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外婆倒也不用把我说的那么可怖，往常娘拿些铜板吃食的补贴也就算了。家里分家拢共分得了三十两银子，你们就拿走了二十两，我倒也没听说过这样的事。”孙明书本就不爱笑，此时冷着脸更有几分摄人，倒把赵二媳妇给震住了。
到底是赵氏自己的娃，她还好些，此时还能帮着赵家辩解：“你外婆家本就艰难些，咱们帮帮他们怎么了？”
“我头回听说帮人，是将自己全部家底拿去帮的。娘亲就一次也没有想过我读书是否需要花用吗？”孙明书对赵氏的失望不是假的，但他从小也与赵氏没那么亲，所以除了失望也没有别的更激烈的情绪。
赵氏一向有些小聪明在的，她嗫喏着没有回答，但眼睛望向的方向分明是大李氏。
这其中的未尽之意，在场的人谁不明白。
大李氏有些嫁妆大家都是知道的，当时分家时没细说，也都是想的分家别闹得那样难看。况且大房和三房都没指望着这钱干嘛，但一家三兄弟一碗水不说端平，但也不能偏心偏到咯吱窝去！
赵氏的意思分明就是孙明书读书的花用，几乎都要大李氏贴补。孙昌山和小李氏脸色都不大好看，孙长发更是甩了袖子，大声道：“荒唐！”
“你今日来啥目的直接说了吧，少打什么给你女儿撑腰的幌子。”分家后孙长发是真的不想再管这些破事了，只是老妻一直放心不下这个儿子孙子，自己也没有办法真的一点也不管。
赵二媳妇怎么可能承认，抱着赵氏喊道：“我可怜的女儿，你在孙家过的什么日子啊，这话说的我心口子都疼。”
“那你们就绑了老二去衙门，看看衙门怎么判，我们孙家绝无二话！”
这话一出赵家人倒是真的急了，送孙昌河去衙门以后赵氏还从哪里挖钱给他们。都纷纷去拉赵二媳妇，让她缓缓劲儿，别话赶话犯了糊涂。
谁都能犯了糊涂，赵二媳妇可不会随便犯糊涂。看出孙家人的不耐烦，赵二媳妇也不敢再作，用手将脸一抹，张嘴就开条件：“十两银子。”
“好大的口气。”孙明书都给听笑了。
赵氏也呆呆愣在原地，她娘不是来给她撑腰的吗？
“这十两银子，你们掏吗？”孙长发转头问孙昌河。
“可……家里已经没有那么多银子了。”拢共三十两银子，赵氏拿走了二十两，孙昌河用了几钱打酒，剩下的昨日差不多都送给了医馆。现在就算是想给，孙昌河也掏不出这么多银子了。
“那你还有多少？”赵二媳妇忙接口。
孙明书进屋将昨日的钱袋子找到，扔到了赵二媳妇跟前。赵二媳妇此时也顾不上是不是不尊重她了，忙捡起钱袋子，打开一看。
“怎么才这几个铜板？”围上来的赵家人都惊了，在他们眼中孙家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矿，今日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用几个铜板就平了。
“家里的银子都是有数的，往常因为贴补你们，从来也没攒下来过私房。家里所有的银子就三十两，你们拿走了二十两，剩下的全给了医馆，你们若不信，去医馆一问便知。”
见孙明书油盐不进，赵家人又看向大李氏。
又没人是傻子，小李氏忙拉着大李氏走了，就剩二房自己几个人在院子里。赵二媳妇看出孙明书的样子确实没油水可捞了，到底没敢提要地的事，只有等孙明书不在家的时候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