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连个死物都把你们吓成这样，还是把眼睛闭上吧，不然只怕接下来的画面，要叫几位晕厥过去了。”
许是见了光亮，缸中隐隐传来悉悉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动。
“救……救我……”
这嗓音像是刀片在砖面上划过一般嘶哑刺耳，坐得近的几个女眷惊叫一声，纷纷起身后退。
之后那矮缸中竟缓缓探出一颗男子头颅，一只眼窝已成了个黑色的空洞，周围还凝着黑红色的血块，左侧的耳垂也被削去，看着犹如索命恶鬼，令人脚底生寒。
一时间殿内女子的尖叫声不绝于耳，月璮险些跌坐在地，还是姜湄扶了她一把才稳住了身形。
倒是云襄，虽然也吓得小脸苍白撇过了头，却没失了仪态气度。
适才出言暗指梁弈失礼的几个蚩丹朝臣，也被眼前一幕惊骇得说不出话来，看着梁弈仍然身姿挺拔的立于人前，面色阴沉，比那缸中人还要森然可怖几分。
终是有一个鼓了勇气的站了出来，大声喝道：“三殿下！便是你军功累累，又解了奉安之危又如何，怎敢恃宠成骄，竟在陛下与娘娘面前做出如此犯上之举！”
王皇后瞪着眼看着这不可置信的一幕，望向了梁帝，却见他脸上阴晴难辨，丝毫未有出言之意。
缸中之人已看不出原本的样貌，王皇后虽不能确定此人身份，却知道梁弈这一遭是冲着自己来的，只得硬着头皮接招。
“弈儿，你这是何意？你父皇一向待人宽厚仁德，便是你对什么重犯动了极刑，也不该把人抬到宫宴上来邀功。”
梁弈听着这些人七嘴八舌的数落自己也不气恼，静静的等他们把肚子里的话说完，眯着眼睛用小指掏了掏耳朵。
待到声音渐息，他再次张开酷似桃花的双目，瞳色仿佛渐渐变得深沉黝黑，在宫灯的映照下竟似乎闪耀着一丝疯狂的猩红。
刚才还滔滔不绝数落着梁弈“罪状”的几个蚩丹族朝臣自动自觉的闭了嘴，梁弈周身溢出的森诡气息让他们后退了几步。
甚至连姜湄都觉得眼前这个他再熟悉不过的男子，变了个人。
众人久不见梁弈，去年年末他凯旋回朝，让所有人觉着他仍旧是那个桀骜不驯，意气风发的三皇子。
梁弈凶狠嗜血的一面，也只有战场上见过他出手的敌军和地牢里的细作有幸目睹过。
姜湄从没觉着梁弈的那一面能有多良善，站在他那个位置上，若是心慈手软，不能杀伐果断，他也成不了今日的他。
赴宴前梁弈同她打过招呼，让她别看，不然晚上要做噩梦，可她还是用指甲掐着手心迫着自己把一切都看了个仔细。
与夜叉恶鬼相爱相伴，便再做不得什么仙子，她要学会适应这些血淋淋的现实，才能护好自己，护好在意的人。
“母后这可就错怪儿臣了。这人眼下虽看着有些寒碜，但实是个忠义之辈，宁可吞毒也不愿被擒。”
“这等忠烈之人，儿臣也是没了法，怕他受不住刑咬舌自尽，才着人把他的牙尽数拔了。”
王皇后听到这才彻底确定了此人身份，吓得双腿发抖，心里却还兀自安慰着自己，“不可能……死士被擒都会立时自尽，梁弈他定是弄了个冒牌货来诓我自投罗网。”
但她已被梁弈的气势下破了胆，飞快思忖之下她决定出其不意反击，或许还有一丝扭转局势的契机。
她也顾不得梁弈现下正在说什么了，面向身旁的梁帝跪了下去。
“陛下！臣妾得知一关乎我大梁命脉之事，梁弈他于御前如此倒行逆施，臣妾也已是不得不进言了，凭他身手若是突然对陛下动手，怕是无人能挡啊！”
梁帝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眼神睨向她。
王皇后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三皇子自边关带回来的那个女人，乃是越国那怀远将军叶桓之妻！”
“臣妾怀疑他们二人早生苟且，许了那叶桓什么好处，才令他把关隘让出，梁弈如今携着敌国将领之妻日日出双入对，保不齐是早就与越国做了什么通敌卖国的勾当，人家才愿意把发妻拱手让于他亵玩啊！”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一片哗然，目光齐齐聚在姜湄与梁弈身上，不过梁弈此时太过骇人，众人也不敢多言什么，只是用着各色复杂的目光审视着二人。
姜湄也被王皇后的突然发难惊得晃了神，今夜的一切都与梁弈口述的别无二致，可王皇后狗急跳墙指证自己身份这一桥段，却实是没料到。
去越国绑人时，梁弈就怀疑梁国军中被一些有心人安插了眼线，借着这个机会开始在暗中部署观察，想把这些老鼠捉出来。
无奈彼时忙着应对战事，谋划如何避免与叶桓在天沐关决一死战，这些掀不起什么大风浪的跳梁小丑，也没那么紧要。
但自他止战回朝起，这一切就不一样了。
姜湄的身份在军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叶桓带兵一走，这些眼线必将想方设法送信回丰都，禀明天沐关一战种种细报上去，自然也会加上关乎姜湄的一笔。
是以他与姜湄在关外养伤那些日子，段旻与鬼卫们也没闲着，捉了不少梁衍的探子，自打自己离关后，也吩咐了霍翎派人蹲伏在十里外，射杀所有信鸽。
所以天沐关发生的事，从来都没机会传到丰都城内任何一人的耳里。
梁弈眯着眼扫视着全场，被他目光看过无一不后背寒毛竖立。
梁弈嘴角扯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有意思，想不到这殿中还有高手，目光看向自己的几个兄弟。
梁珏仿佛事不关己，仅在听见皇后诉说姜湄身份时执着酒杯的手僵了一僵，后又自顾自的斟酒喝酒，感受到梁弈的视线也没抬头。
五皇子梁衡眉头轻皱，看着台阶上的帝后，又看了看自己的生母德妃，德妃暗暗冲他摇了摇头。
然后就是七皇子梁煜，看着他从小便崇拜的兄长身陷是非之中，梁煜一脸的忧心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