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眼见着面前这道羊杂羹从热气腾腾变到汤面凝成了一层油皮，怒气冲得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
门外传来宫人尖亮的嗓音通传道：“三皇子到！”
梁弈身着紫金蟒袍，面如冠玉，更显得整个人气宇轩昂、风姿卓绝。
他昂首阔步地走进了梁帝寝殿，见着梁帝面色如炭地端坐在餐桌正位上，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别过了头。
孙敬暗暗观察着梁帝神色，笑脸迎了上去，“三殿下，陛下等了您许久了，今日的菜都是陛下特意吩咐御膳房做的您爱吃的，只是放得都有些凉了，老奴这就叫他们再重做去。”
梁弈也看出梁帝面色不善，边看着梁帝边答道：“莫铺张浪费了，重新热热便是。”
孙敬答应着，吩咐小太监热菜去了，又给梁弈使了个眼色，凑近低声说道：“陛下思念您思念得紧，快哄哄去。”
梁帝的怒气瞬时爆发，吼了一嗓子：“真当孤耳聋眼花了？哄什么哄？不肖的混账，你倒是说说，这一小天的功夫，有什么事比进宫见你老子还重要的？”
孙敬打着圆场：“哎呦陛下，三殿下又不是出去玩耍，边关大定是天大的功劳与喜事，怎得还发这么大的火气，仔细龙体啊。”
梁帝闻言稍敛了敛怒意，“夺下天沐关已近一月，孤特写了信叫托娅去催他，不还是拖了这么久才回来？”
梁弈摸了摸鼻子，孙敬轻摇了摇头，识相地告退去着人热饭食去了，想让他们父子好好说说话。
气氛一时凝滞了下来，梁弈先开了口：“父皇，近日身子可还有何不适的？战事已歇，我便着人送了胡大夫回雍州去见孙儿了，您若还需调理调理，我再差人接他来丰都。”
梁帝抬了抬眼皮，面色稍有缓和：“算你还有点良心……孤已大好了，孤且问你，你这些日子不回丰都复命，各个驿站也没有你的消息，你到底去了哪里？”
梁弈却迟疑了下，没有立时做出回答。
绕道避险一事终究是自己为保姜湄景晟安全，而选择的万无一失之策，眼下没有确切的证据指明丰都城内有人惧着自己回来。
况且即便自己发现了些端倪，此刻也不好与梁帝直言，梁帝虽然事事都定是向着自己，可此事幕后之人绝对跑不了几个兄弟，这会说出来也只会让大病初愈的梁帝徒增烦恼罢了。
梁弈踌躇了一会，只得答非所问地同梁帝讲述了自己与姜湄叶桓之间的种种纠葛，说自己没立时回宫是想带姜湄去看看黛川美景。
梁帝起初还津津有味地边喝酒边听着，听到姜湄竟原本是叶桓的正妻时，抚掌哈哈大笑起来。
“哎呦，你小子，亏你能干得出来，这可是比杀人诛心还过瘾，若非那叶家死命守着边关，碍了这么多年的事，孤的商队早就一路西下了。”
梁弈看梁帝这般反应，也暗舒了口气，勾唇问道：“所以您是答应我与湄儿的婚事了？”
梁帝斟酒的手滞了一滞，语调无澜地答道：“既然你喜欢，纳了便是。”
梁弈听着这话不是滋味，连忙追问：“什么叫纳了便是？儿臣爱重她，就犹如您对待母妃之心，儿臣要的是明媒正娶，让她做儿臣的正妃。而且除了她，儿臣也不会再纳旁人。”
梁帝听了这话，把杯盏往桌上重重一放，声音也威厉了起来：“正妃？你要娶个嫁过人的越国女子做正妃？你可知晓你在说什么？”
梁弈坐正身姿，目光坚定地望向梁帝：“自然知晓。”
梁帝一拍桌子，眉目间依稀还能看出些年轻时的俊朗不凡，他盯着梁弈那双酷似母亲的桃花眼，沉声说道。
“此前你耽于战事，不便议亲，你不喜那魏疏桐，孤也不愿强迫于你，只是你应当清楚孤对你的寄望，你身负的是振兴大梁的重任。”
“你虽有军功在身，可你非嫡非长，母妃又是番邦人，在朝中鲜有助力，你的正妃人选于立储一事有着至关重要的干系，此人亦会是我大梁未来的国母。”
“你所说的那个什么湄儿，出身敌国，梁越两国积怨已深，纳她为侧妃已是于你全无益处，况且她是个再嫁之身，原本夫家还是手染无数我梁国儿郎鲜血的越国怀远将军。”
“你自己说说，她哪一样能配得起你，哪一样能配得上我大梁的凤冠？”
梁弈一早也料到梁帝不会轻易答应此事，但此刻听着梁帝把姜湄说得一无是处，心底的怒意还是汹涌泛滥起来，他压了压脾气，耐心地说道。
“父皇，这些儿臣都清楚，可且不说儿臣已立誓，此生非她不娶，若非遇见了她，儿臣亦怀疑自己无心无情，旁的女子在儿臣眼里与青瓜白菜无异。”
“更何况，湄儿她绝非您想象中那般肤浅，是儿臣强求于她，从阎王手里把她夺回来的，儿臣决计不会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湄儿她是儿臣见过最美丽温婉，知书达理，慧智兰心的女子，便是父皇您若与她接触一二，也定会立时知晓儿臣所言非虚。”
梁帝自是知晓梁弈眼光极高，且善于洞察人心，除非那女子是个扮猪吃虎、工于心计的高手，否则睿智如梁弈，绝不会对一个和离妇痴迷若此。
可他却断然不能松这个口，这样的正妃无法给梁弈带来任何助力，他绝不能让这样一个女子阻碍梁弈顺利登基的路途。
若没有个身世显赫的贵女一族辅佐，便是自己把皇位硬塞进梁弈手里，也难保他那几个兄弟动什么旁的念头。
梁弈的势力尽在军中，可治理朝堂可并非仅凭着一刀一剑披荆斩棘就万事大吉了，梁国发展至今，正值鼎盛之期，朝中关系盘根错节，皇权说白了只是平衡高低的一个中枢罢了。
梁帝装作怒不可遏地吼道：“只要孤活着，你就休要动此念头！”
梁弈闻言也彻底拉下了脸，“老头，我本以为你因着母妃之事应当能理解我一二，没想到你还是这般独断，既如此，我也不搅扰陛下用膳了。”
说罢梁弈起身就迈着步子出了殿，险些与带着宫人上菜的孙敬撞了个满怀，见梁弈黑着脸连个招呼都没打，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孙敬叹了口气，这父子两个，怎么又吵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