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逼到绝境的人一旦发疯起来，就像是裹挟着各种纷乱杂物劈头盖脸刮过的龙卷风。
就连如秦叔般老道的人在看见博士癫狂的状态时，居然也明显的正怔愣了一瞬。
洛尘反应极快，一脚踹翻了扑到核心控制机前的博士。
他翻滚着飞出去了好几圈，浅绿色的防护服在一片灰土中滚的脏兮兮，可他居然像毫无痛感一般癫狂的笑着吼着叫着。
“我没有错！只差一步就能成功！你们这群鼠目寸光的垃圾！”
他无法接受这个落差的刺激，本以为芯片里藏着的是最后一步的重要程序，结果竟然是费尽半生心血的东西被人质疑、否定。
或许他在心底的某个瞬间，也曾经有过对自己的质问，但已经走到这个地步，早已无法回头。
就算错也要变成对的。
他太需要一个足够震撼的完美结果，来试图掩盖这中间所犯下的全部罪恶与牺牲。
然而他终究是没有等到那一天。
那就都毁灭吧，所有质疑他妨碍他的人，……以及这个无能的自己。
大约是刚才的动作碰到了身后背着的武装甲，洛尘刚刚站直身体，黑色的头盔就突然擦着他的肩膀掉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弹响。
他下意识伸手去接，手到半空却忽然顿住，就那么垂眼沉默着。
片刻后松开了一直反手扶着背后武装甲的那只手。
失去了支撑的武装甲应声倒地，而里面已经空无一物。
那个连洛轻本人都记不清的开朗的自己，就这么被修正抹除了。
这么久了，洛尘的指尖蜷了蜷，
他好像还是很难守护自己想留住的东西。
哔──
忽然间一个提示音从核心控制机传来，他下意识朝那边看去，只见悬浮屏上除了进行修正的界面以外，还弹出了一个界面上面写着：
＜全部空间混合完毕，开始投入运行＞
顷刻间，一股极其巨大的压力突然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仿佛在一瞬间将人扔进几百米深的海底，浑身上下丝毫不留空隙的被剧烈碾压。
伴随着几声几乎近在身边的惨叫，洛尘勉强偏过头去，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似乎都听到了自己脊柱不堪重负的响声。
本来冰川与核心控制室相互融合的空间里，居然又叠加出现了其他空间，一串串足有小腿粗细的深绿色藤蔓拔地而起，从几个穿着防护服的研究员身体中间贯穿过去。
其中就包括博士，他的藤蔓尖端是个花苞，穿过他的肚腹后在血液的滋养下舒展开来，绽放出血液的颜色。
他们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却又被钉在上面动弹不得，凄厉的惨叫声仿佛待宰的猪。
如果他们当初知道最后的结局是自食其果，那还会选择这条歧路么。
但也就在眨眼的几个瞬间，眼前的场景又叠加出了很多空间，其中甚至还有参与过的乱葬古城，熟悉又令人恶心的活尸潮四下扑了出来。
洛尘借着旁边藤蔓的力站起身，重压之下，周身的空气似乎都变得凝固了。
修正程序正在继续，他偶尔能看见这不大的空间里数不清的重叠场景似乎有一部分在消失。
然而杯水车薪，修正删除的速度远远没有所有空间同时爆发的速度来的要快。
全部面试间都被摞到一起瞬间开放，四周的空间已经开始变得极其不稳定，几乎是随时都能在下一秒天崩地裂的程度。
那在这其中的他们，就会像一棍子敲下去腾起的灰尘一样，把混乱的空间绞得连渣都不剩。
可核心控制机还得留着让它修正程序，毕竟这东西的原型融合了无数科研人们的心血，让人们在面对各种身体和心理的严重创伤上都有了能够治愈的先进办法。
那阻止这混乱的唯一办法就是，销毁能制造这些空间的源头。
洛尘朝远处破碎的水晶观看去，可中间的场景早已发生了变化，原来毫无遮挡的视线，被乱七八糟的废墟、植物、怪物挡在中间，他甚至都无法确定那一船的人是否都还活着。
可事件已经迫在眉睫，空间岌岌可危，活尸从背后扑过来的瞬间，洛尘踩在控制室破碎玻璃的边缘上纵身一跃。
七八米之下是掺着冰川的海水，单单看一眼就冷得刺骨，
他早已做好准备。
可……
唯独没做好被人从身前紧紧接住的准备。
不但不冷，甚至暖和的人心口发涨。
那一瞬间周围的压力倏地烟消云散，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血管的压力太大，此刻浑身的血液都鼓噪的冲进胸腔里的心脏。
“我亲爱的小队长，”
他听见低而沉的熟悉声音响在耳边，
“我来晚了吗？”
“没有，”
他是深吸了一口气，
“你一直来的都很及时。”
大约不是错觉，他和吴意在乱象丛生的空间中穿行时，周围的压力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他独自在控制室里经历了的那会犹如泰山压顶般的压迫。
吴意一直都在反抗着系统。
他在行动的间隙里再次扫了吴意一眼。
“如果不是时间和地点都不对，”
吴意忽然开了口，听得洛尘一怔，
“我一定会掰着你的下巴问你为什么要一直看我，直到问出让我满意的答案为止。”
洛尘抿了下唇。
他只是在下意识地观察吴意的身体状况，是否还有更多受伤的地方，可这一身黑衣裹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分毫端倪。
而更让他耿耿于怀的是秦叔说的那句：
“如果想摧毁系统，吴意就必须死。”
“你说话越来越嚣张了。”
他不动声色地攥了攥拳。
“毕竟一切都快结束了不是吗，”
吴意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
“从此往后，你终于可以永远离开这个鬼地方，不再受折磨，不再背负着和你无关的东西，”
“你终于可以成为你自己了。”
“那你呢？”
洛尘咬了下牙，低声问道。
似乎是过了5秒钟的时间，因为他数了十下自己的心跳才等来了一个答案。
“我……终于可以永远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