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然间，洛尘瞳孔骤缩，眼睫不受控制地颤了两下。
如果说之前的窒息是被一只手缓缓攥住肺部，那现在就是被一把抓住了心脏。
一阵柔和的气流缓缓渡了过来，他抬手抓着眼前人后背的衣服，指尖在上边压出凌乱的凹陷。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自己的气管都被沿路烫伤了，从刚才打斗时被鲨鱼剧烈晃出来的眩晕感几乎升至巅峰。
他近乎怔忡的抬眼，猝然撞上了一片暗涛汹涌的深海。
明明吴意眼底繁杂的情绪晦暗幽沉深不见底，却像是唯一一处光线能直照进去的海底。
他在那里清晰地看见了自己影子。
其实早就是这样了，只是刻意地忽略了太久，但心里清楚那里面自始至终都一直只装了自己一个人而已。
若是能有一丝能奢望的权利，那便希望这每秒每刻都属于你在看我，而不是他们透过你，在看我。
然而事实就像睁开眼睛发现身在囹圄，暗无天日一般。
可只要刻意闭上眼，就算什么都看不见也就都理所当然了。
他就像主动放逐了灵魂，成为一个不会思考的痴人在死亡的悬崖边疯癫，岌岌可危。
无论真假虚实，只要还没粉身碎骨地跌回现实，那现在的每一分都是赚的。
按着他后脑的手缓缓放开，短暂的几秒里吴意只是规规矩矩的渡着气，连一丝逾矩的动作都没有。
他们都生怕这变成一个吻。
让表面堪堪维持的云淡风轻真正变成纠缠不清的满盘皆输。
可洛尘此刻的眼神太过少见。
平日漆黑的瞳仁就像是镀了层锋利冷漠的镶边，拒人千里，而现在却像是仓促间忘了把自己锁好。
见多了刺猬竖起凌厉的刺，偶然触碰到极度柔软的腹部，谁能就么忍心放手？
吴意很慢地眨了下眼，然后他的手指又猝然按上洛尘的后脑，在那冰凉的唇瓣上重重咬了一下，一触即分。
洛尘吃痛得往后让，他这才惊觉自己刚刚几乎被那双眼睛吸卷了进去。
他抿着唇，像是在用力压制着那片尖锐又明显的刺痛。
吴意手轻轻抬起，把他的面罩扣严，然后抬手往上拉了一下他的胳膊。
浮到海面上的时候终于见到了久违的阳光，他们眯着眼睛看向周围，视线在对上时不约而同地停顿了一瞬，然后又若无其事地错开。
他们朝金属板那边看过去的时候，入眼是排成一排的焦灼三脸，像是一颗颗卤蛋望眼欲穿的盯着他们的方向。
直到看见两人从水里冒头的时候卤蛋们肉眼可见的松了气，大声的喊着举手来回摇。
这俩人消失了太久，他们光在原地不动水肺都掉了一半了，本来想动身去找，可当时吴意又让他们原地等待。
本来卤蛋们还在懊悔自己是不是不会随机应变，结果一堆碎肉块就在一声惊天巨响中从海里乍起，远远看着一片污血散开，他们才由衷的庆幸自己没去千里送人头。
但瞬间心脏就吊到了嗓子眼，生怕炸的不是别的，正是那二位大佬。
洛尘刚翻过金属板，一个女生突然指着他上臂的位置说道：“天呐你受伤了！”
洛尘闻言低头看过去，吴意的动作比他还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防护服已经被刮穿，周围隐约染着血迹，看这个划开的模样大约是在鲨鱼咬穿氧气罐，他扑向吴意的时候刮到了鲨鱼的獠牙。
“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吴意的语气出奇严肃。
“没有，”洛尘表情淡淡的，好像根本不严重，“应该没毒。”
吴意又刚想说点什么，结果就被洛城打断道：
“这点小伤不用扶我能游回去，而且就算有点什么，伤口都暴露都这么长时间了，差别不大。”
“……”
吴意重重地啧了声，但洛尘知道他冲的不是自己。
这么多人里的确有几位学医的，给洛尘处理伤口的时候除了周围皮肤被海水浸泡的不太好看之外，肉眼上也看不出来别的异样了。
再加上洛尘的状态的确还好，于是就消好毒包扎上了。
医生们从屋子里出去，房门在“啪”一声关上的瞬间，他就被人抵在了墙上。
带着温度的压迫离得极近。
“我说没说过你不要再疯了？”
吴意按着他没受伤的另一边肩膀，语气没有责备，反而更多的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焦躁。
洛尘静静抬眼，肩胛骨硌在身后的椅子上，他缓缓开口吐出了一个字：
“疼。”
吴意愣了一下然后马上松开手，“肩膀还是后背哪里也受伤了？”
他轻轻扶着洛尘后颈把人往身前拉，看了看后背和肩膀，但隔着衣服没看出什么状况，于是蹙着眉开始解领口的扣子。
“没事，”洛尘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是真的没事。”
吴意手上的动作停下来，他盯着洛尘的眼睛看了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身量太高，逆着窗外刺眼的日光，站直身体时洛尘坐在椅子上仰头看去，眯起眼都看不分明他脸上的表情。
然后洛尘就见他在自己面前缓缓蹲了下去，一边膝盖半抵住地上的瓷砖。
可能是有些出乎意料，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松开了吴意。
可吴意却似乎准备说什么不想让系统听到的东西，于是反手轻轻回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听好了，”
吴意的眉骨极高，这样往上看的时候显得墨蓝色的眼眸格外深沉，
“只要我不想，在这里就没有任何一种东西能弄死我。”
吴意的手指微微用力。
“所以你不要再因为我冒险，你听明白了吗？”
他的话音落下，许久，房间里一片寂静，静得能清楚的听见彼此的呼吸。
久到瓷砖的凉意已经穿过厚重的防护服传到了膝盖，洛尘的喉咙才动了动，一声低低的“嗯”应了出来。
然后房间再重新久久的归于沉默。
望海的房间采光极好，细小的尘埃在空气中静默的漂浮，显得房间里的寂静如有实质，涨潮一般逐渐往上没过脖颈、口鼻。
“没想到……”
再开口时洛尘的嗓子有些哑，
“系统居然派了一个地位这么高的人在我身边啊。”
“真看得起我。”
他垂眼注视着吴意，语气像是在自嘲的笑，可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嗯，”
吴意的喉咙压出的声音又沉又哑，
“因为你很重要。”
洛尘垂着的睫毛抖了一下，过了半晌他忽然笑了。
他的笑好看得太过惊艳，恍若纯白落雪上溅落的一滴鲜血。
“那你清楚我迟早会毁掉这里的一切么？”
“……清楚。”
“……你他妈才是疯子。”
刹那间椅子被剧烈的动作带翻，吴意半躺在地上，洛尘跪坐着手里攥着他的领口。
“那你说来我听听，你到底会不会死在我手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