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没有走……没有走……”
苏知意念念有词。
她曾说过要和我一起开一家咖啡店的。
怎么就食言了呢？
娜娜，怎么就食言了呢？
苏知意的双手紧了紧，想要将娜娜抱得更深，想要一点点将她的身体捂热。
“知意，娜娜看到你这样也会难过的。她为你牺牲不就是想要让你好好活下去吗？
知意，不要辜负了她啊……”
顾西洲脸上的轻柔凝结在眼底，一只手抚摸着苏知意的黑发，喃喃道。
苏知意看了顾西洲一眼，心里的积雪一点点在融化。
……
医院内
陈菊吃完了苏知意送的美味饭菜。
“知意，我有护工照顾。你每天都要上班还过来陪我。
实在是太麻烦你了。你这孩子啊！就是心眼太好了！”
娜娜的妈妈陈菊絮絮叨叨道。
苏知意吐出一口浊气:“这是应该的。我也是娜娜的好朋友，理应帮帮忙。”
陈菊木刻板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万千沟壑涌起:“娜娜，真是好福气。能有你这样的好朋友。”
苏知意起身将陈菊身上盖的被子理了理，四角掖了进去。
“陈阿姨，要注意保暖啊！被子要盖严实一点，风才不会灌进来啊！”
“你可比我们娜娜细心多了！”陈菊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苏知意的手。
一提到娜娜，苏知意的眼底就缩了缩。无法忘却的温暖，无法忘却的痛。
苏知意又拿起床头柜上的一个苹果，用水果刀削了起来。
“知意啊，你歇会吧！我说你从进病房起都没有休息过，一直忙里忙外的。
阿姨看了都心疼……”陈菊眉间涌现疼惜说道。
“阿姨，饭后吃个苹果有助于消化，还能补充维生素呢。
护工照顾的我不放心，哪有我亲自照顾的好呢？”苏知意认真地削着苹果，看着一圈一圈的水果皮。
“你妈妈应该也很幸福吧！能拥有你这么好的女儿。”陈菊感动地笑了笑，出声夸赞道。
我妈妈……
早就在生下我的那一刻结束了生命。
哪还有妈妈呢？她连让妈妈感到幸福的机会都没有了。
而她现在夺走了面前这位母亲的女儿。
真的好恨自己。
如果自己一开始就不存在。那么就不会有人因自己而死了。
还不清的债，数不清的罪。
在报仇之上又多了一项重担——赎罪。
不能懦弱地选择死去了，只能更加用力的活着。
活着真的好难，娜娜，你干嘛要救我！
明明该死的人是我……
“不过知意啊！娜娜这孩子到底在做什么的！
平时她周末就会过来看看我，最少也是半个月看一次。
现在好几个月过去了，怎么连她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娜娜到底去了哪里？在做什么呢？”
陈菊的担忧的声音响起。苏知意手抖了抖。
“知意，你的手。你的手流血了……好好的，怎么削个苹果满手都是血啊！
赶紧擦一擦！”陈菊急忙拿着卫生纸仔细地为苏知意擦着手。
水果刀坠落在地上，苏知意看着陈菊满头的白发，心如刀割。
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位母亲要如何承受？
“我没事的，陈阿姨。本想给你表演一个削苹果不掉皮，没想到削着削着掉了那么多血。”
苏知意生硬地扯出一起笑容，拼命地压抑住喉间的哽咽。
“陈阿姨，娜娜去了很远的地方出差。我们公司领导很看重她呢！
说让她去国外的分公司发展几年。到时候就会回来了！”
苏知意垂着头，按着卫生纸止血，不敢抬头看陈菊一眼。
她不敢看到那样探究的眼神，担忧的眼神。
她害怕自己马上要藏不住悲伤。陈阿姨马上要动手术了，不能在这样的关键时期出岔子啊！
“那就好，那就好！娜娜有更好的发展，我很开心。
她以前就是太一根筋了。我总是劝她不要在我身上付出那么多，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她总是不听！我呀，不是一个好妈妈。一直在拖累她，让她每天辛苦打工还要兼顾学业，连恋爱都不敢谈。
现在她终于走了，走了就好！走了我心里也松了口气啊！”
陈菊声音透着十足的无奈还有自责。
苏知意一把拉住了陈菊的双手，语气诚恳地说道:“是的，娜娜已经去了更好的地方。她会变成她最想成为的那种人。
陈姨，不要那样说自己。
娜娜一直和我说她很高兴有你这样的妈妈。你对她的爱让她觉得满足，很幸福。
娜娜不在的时候，我会一直陪着你。你要开心一点，不要那么大的负担。
等做完手术，一点点康复起来。娜娜就会回来了。”
陈菊老泪纵横，用力地点点头。苏知意实在绷不住了，只能说下次再来看她。
背对着陈阿姨，走出了病房。
这样善意的谎言，今后恐怕要说很多次了。苏知意的心口一阵阵揪着疼。
特别是看着老人那样深信不疑的眼神，苏知意为自己欺骗感到羞耻。
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距离上班还有两个小时。
她可以短暂地放空身心，短暂地将悲伤宣泄完。
不知不觉又来到了上次的公园。
苏知意背靠着公园的长椅，轻轻地闭上了双眼。
黄色的郁金香在白净的脸颊旁迎风绽放。
阳光的照射下，花瓣如同浸水的丝绸，轻薄透明。
一道身影掠过，在苏知意身旁坐了下来。
十分钟后
苏知意缓缓睁开眼睛，一张缀满星河的眸子映入眼帘。
韩铮捧着脸笑嘻嘻地道:“又见面啦！”
天知道，他来这个公园多少次了。转悠来转悠去，这才重新苏知意。
“无聊……”苏知意蹙了下眉，迅速地将头别了过去。
“是啊！等你的日子是挺无聊的！不过这一刻，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韩铮又重新靠在椅背上，声音低淳。
“喂，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啊！和我一起去吃个晚饭如何。我肚子好饿啊！”韩铮不满地嘟囔道，一边摸了摸肚子。
“我和你不熟，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苏知意脚步顿了顿，转过身，眉眼冷峻，眼中都是抗拒。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成恋人。我们都相见第二回了，已经熟透了！”韩铮伸出两个指头，痞笑了两下。
苏知意有些狐疑，她怎么没有听过这样的俗语呢。
“824，我们做朋友吧！我想认识你！”
韩铮霍然起身，又是第一次相见的白衬衫。
高大的影子就像一座小山一样笼罩在苏知意单薄的身子上。
做朋友？
脑海中掠过那个白衣少年。还是挥之不去呢！
苏知意你真没用！一句做朋友就能让你想到那个要杀了你的人。
苏知意你真可怜，还把他珍藏在回忆里啊！
苏知意，忘掉他！
苏知意摇摇头，使劲地将那个影子压进记忆深处。
韩铮幽幽地看着苏知意，却看不懂对方眼底的哀伤，看不透这个古怪的女人。
明明忘不掉，记忆那么清晰。这个女人却更加努力地想要压下去。
明明是极致的卑微，却带着极度的倔强。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啦！带你去吃美味！”
韩铮笑意盎然，拉着苏知意的手就冲到了街上。
“放开！”苏知意奋力挣扎。不过是走神一会，就被这个男人钻了空子。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韩铮拉着一个身形佝偻，穿着严实的女孩走着。
沿街的小吃摊飘来各种各样的香气。臭豆腐的臭味，土豆的麻辣味，卤菜的卤香味。
每一个香味都在勾引着苏知意肚子里的蛔虫。
这一对俊男丑女也相当惹眼，不少行人都纷纷侧目。
韩铮拱了拱鼻:“真香啊！不知道你想吃什么，我索性买下来所有的小吃，让你都品尝一遍。”
韩铮兴致勃勃，苏知意一脸生无可恋。
那样宽厚结实的手掌就像是手铐般铐住了苏知意纤细的手腕。
“你再不松开，我就喊非礼了！”苏知意压低了声音，威胁道。
“给我的小女朋友来串糖葫芦。”
一句话将苏知意击溃，只能任由着韩铮握着。
要是真的反抗，指不定韩铮要说出更加不可思议的话。
韩铮利落地付了款，拿下了一串鲜红欲滴的糖葫芦，光亮的色泽让韩铮都啧啧称叹。
苏知意羞红了脸，深深地埋下了头，不想让小贩看见自己。
“吃糖葫芦啊！小女朋友！”韩铮将火红的糖葫芦递了过去。
俯身打量着女人，害羞了。
第一次见到会这样害羞的女人，韩铮耳目一新。
“别乱说，我不是你女朋友。”苏知意嗫嚅道，脸上的红一直延续到了耳后根。
“多大个人了，还吃糖葫芦。”
人群喧闹，韩铮定定地看着苏知意高声道:“你是我朋友，又是女的。不是女朋友又是什么？
谁规定糖葫芦只能大人吃了？我看你那么悲伤，吃点甜的心情会好点喔！”
苏知意被韩铮这一通歪理弄得说不出话来。
她就该提前进店里，这样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乌龙事件了。
一个美男子逗她这样一个丑陋的老女人？
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工作已经很累了。她不想当某个人的消遣。
韩铮见苏知意死活不肯接糖葫芦，便自顾自地剥开了糖纸，塞进了嘴里。
刺溜刺溜的声音，韩铮一边尝一边感叹道:“某人没有口福喔！嘴边的糖都不愿意吃。”
苏知意扯出一抹苦笑。吃糖有什么作用呢？甜味不过是梦中花，水中月。
一晃而过的东西。甜的时候很沉沦，那甜过了该怎么办呢？
该怎么继续品尝生活中那样浓重的苦呢？
宁可不甜，宁可错过。也不想感受失去后的空虚，更不想更苦。
她已经没有勇气了，只能任凭自己沉在苦海里。
“你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824，你是超人吗？”
韩铮手上已经提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吃，奈何眼前的女人始终不肯赏光吃一口。
“824，担心我下毒害你吗？”
“824，你真名到底是什么啊？824是你行走江湖的代号吗？还是游戏里的名称？”
“824，你这样紧闭双唇，一句话也不说。真的不会被憋死吗？”
一声一声824持续提醒着苏知意，你是一个囚犯，你没有资格得到幸福，你没有资格得到眼前这个男人的热情。
“我要上班了，你再不松手的话。我就要报警了。”苏知意沉着脸说道。
韩铮冲着天空仰面叹息又低头看了苏知意很久。
最终无奈道:“要是下次再见面，就证明我们有缘。你必须要告诉我你的真名。否则我宁愿被抓去警局，也不会松手的。”
苏知意点点头，目光在韩铮脸上流转。一双深邃多情的桃花眼，高挺的小翘鼻，如刀削斧劈般干净利落的线条。
这样比女人还妖孽的多情公子哥会很快忘记她的。
后会无期，韩铮。
宽大的手松开了那只枯瘦的手，像断了线的风筝。
苏知意很快淹没在人群中，韩铮再也看不到一丝踪影。
灯红酒绿，人来人往。
苏知意刚换上工作服出来就看见了一身亮片裙的徐子仪。
“苏知意，多亏了你啊！给了这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给顾西洲报信以后，我可是得到不少好处呢。”
徐子仪眉眼淡漠，指尖夹着一根女士香烟，淡淡的薄荷味弥漫在空气里。
“徐子仪，你还有脸来和我炫耀！你知道娜娜死了吗？”
苏知意一把揪住徐子仪胸口的衣服，将对方狠狠地推在墙壁上。
恨意灼的徐子仪的脸生疼。徐子仪一把推开苏知意。
“那是她咎由自取。我早就跟她说过，别和你这种人说话，别和你来往。
她非不听！结果因你而死。你身上又背了一条命！
苏知意要我说，你这种杀人凶手就该一直待在监狱里，少出来祸害人！”
徐子仪身子颤抖，怒声说道。幽暗的走廊里橘色的灯光一闪一闪，苏知意在光下显得格外狼狈。
“徐子仪，我的罪，我会用余生来偿还。你的罪，我现在就帮你洗刷清。
我要把你所有的丑事全部曝光，娜娜留下了好多证据。
总不能让她的心血白费，你说是不是？”
“你敢！”徐子仪吼道，脖子上的青筋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