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不用送了。”柳涯心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群任家的人，眼看着要跟着自己出镇城。
“少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见到你，就让我们多送送吧。”
任知现、任知过这两位家主实在太客气了。
柳涯心一队将近百人，浩浩汤汤的一路直行道镇城的南门。
“行了，别送了，再送就显得生分了，你们快回去吧。”
柳涯心等人出了城，卫兵看到这群人，没有一个敢拦。
刚才天空中的警报，把他们忙得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少爷，那就到这吧。”
“我还是建议你们回去好好看看合同，刚才你们都没用心看。”
柳涯心对余陨还是有些念念不忘，希望任家换一个要求，只要任家反悔，自己就能把余陨收回来了。
那是一件圣宝啊，尽管放在柳家也是仓库堆灰的命运，但柳涯心就是不愿把它交出去。
“少爷，放心，我们回去会好好钻研的。”
“嗯……嗯。”柳涯心的声音显得漫不经心。
正当几人结束话题，正欲离去的时候，一个声音不合时宜地突然传出。
“任叔叔。”这个声音与柳安梅很像，但要更细一些。
果然，一个女孩又跑又跳的，带有孩子的稚气，又带有童年的欢乐。
这是个能给人带来欢乐的女孩，每个老人都期望着有着这么一个可爱的孩童。
“那是……”周公明眼睛微眯。
那女孩年龄与柳安梅相仿，但看起来更为天真一些，脸上似乎永远带着开心的笑容。
“时雪小姐。”任知现认出了她，又看了看周公明。
只见周公明背过身去，似乎在躲着她。
柳涯心这就来了兴趣，用胳膊肘捅了捅周公明，悄声问道：“这女孩你认识？”
“嗯，我周家人。”
“那你还不愿意见？”“管不住她，她太……太愚笨了，也很缠人。”
柳涯心不再说话，他认为是周公明太苛刻了。
这种年岁的孩子，你能指望她有多聪明呢？
“任叔叔，飞鸟哥哥呢？”周时雪眨着明亮的眼睛。
“在家呢，来人，带时雪小姐去找飞鸟。”任知现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谢谢任叔叔！”周时雪并没有柳安梅那种任性，非常懂事的行礼，便随人而去，没有丝毫防备。
“我倒是挺喜欢的。”柳涯心笑了一下。
“你喜欢也没用，人家心里只有小鸟。”周公明还没有转过身。
柳涯心呸了一声，重拍周公明的后腰，骂道：“你想哪去了？”
“少说屁话，”周公明这才转头笑道：“你就是羡慕人家小鸟。”
“你不羡慕？”“我才没这么滥情，就那一个就好了。”
“老实交代，那人到底是谁？”
这两个人不断地在拌嘴，旁边无人说话，只听这两人在聒噪。
直到翻身上马，柳涯心几人沿着大路西行而去，这条路是去铸堂的路。
……
“周哥，说正经的，你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
二人打闹够了之后，终于开始商量正事了。
周公明没有回答，向后面柳古云的方向努努嘴。
柳涯心立马意会，摆了摆手，柳古云的速度渐渐放缓，柳古珊、柳古沐也随之减慢。
渐渐地，拉开了一个十几米的距离。
周公明转头，低声说道：“卢天润就关在西域郊外的监狱，孟哥请求咱俩把他救出来。”
“他有计划吗？”“没有，让咱们见机行事。”
“这特么不是瞎扯淡吗？”柳涯心显得有些忿忿不平。
“慌什么，来，看看这个，这是那个监狱的地图。”
周公明不知从哪掏出一张一米宽的卷轴，扔给柳涯心。
柳涯心也不客气，拿起来一展，双眼齐扫，不过几秒，左手一拍，卷轴宛如有生命一般卷起，又如同羽毛一般，飘回到了周公明的怀中。
“看完了？”“看完了，你这个地图不全，至少有五个小房间，六条密道没有画出来。”
“这你都知道？那监狱你设计的？”
周公明打趣道，实际上当然不可能，那监狱的岁数比柳涯心的太爷爷都大。
“那倒不是，但确实是我祖先设计的，它作为牢狱的典型设计，一直是我学习建筑设计的范本。”
周公明啧啧嘴，说道：“我听说戴家对里面的设施，暗中动了一些手脚……”
“动了手脚？”柳涯心不屑地嗤笑道：“动了我们柳家十代以前就抛弃的手脚吗？”
“你还是好好看看吧。”周公明认真地说道：“你从没去过，也别太自信了。”
“在我看到平面图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快把它逛遍了。”柳涯心笑着摇摇头。
周公明叹口气，自己的这位弟弟，还真是自信啊。
“不信？”柳涯心笑着说道：“我举几个例子。”
“三号牢房，原本只关了一个人，现在关了两个人。”
“七十八号牢房，三百年没有人居住了。”
“一百一十三号牢房，多装了一个盥洗池。”
“一百一十四号，在之后不到一个月内，也安装了一个。”
“总体多了十个禁闭室，两个食堂，一个活动大厅。”
“好像只多了四个……”周公明想要杀杀柳涯心的气焰。
“其中六个是暗室，一个安在一号牢门的里面，真是奇怪的位置。”
“一个在狱长室的东面内壁，还有……”
“行了行了，”周公明及时打断了柳涯心，他心服口服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真怀疑你去过，连安装的时间都没差。”
“咋知道的你别管，你这个图还是很有用的。”
“这人的作画有些基础，你是不是从任家挖人了？”柳涯心问道。
“你还真聪明。”周公明无奈地说道。
柳涯心的嘴角一抿，显得有些不满。
虽然任家不能算柳家的支流，但柳家早已把任家看做自己的“固有领土”。
“这东西是你买来的？”
“我还有其他手段吗？”周公明自嘲道。
“你还会骗啊。”柳涯心立马接了下句。
“生意人的事，那叫骗吗？”周公明涨红了脸。
这两人一接触就总是谈不到正事上，正是因为二人是朋友。
“戴家……似乎不太行啊。”柳涯心又说道。
柳涯心迅速猜到，周公明绝对是买通了戴家的相关人士，让任家入驻了大牢，才能描绘出这幅图的。
“你才知道？”周公明佯作惊讶。
“要是他们行，你觉得戴哥会直接反叛戴家吗？这说明戴家内部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了。”
“他们的腐朽已经到骨子里了，戴哥想要直接大换血，把戴家重塑。”
“真麻烦啊，”柳涯心感叹道：“要不让他们学学我爷爷，直接分家避世呢？”
“柳家可以，戴家不行，他们入世俗太深了。”
柳涯心还想张嘴说什么，但被周公明的话堵了回来。
“话说，这个西域的监狱地图，你看出来其中可乘之机了吗？”
“那可太多了，单纯营救很简单，”柳涯心笑道：“关键是看孟哥的目的是什么，还有救出来之后怎么办。”
“这就是我来的原因，”周公明很想摆出一副正经脸，但胖胖的他很难有正色脸。
“孟哥的目的很简单，只要卢天润活着，其他都不重要，一切代价他扛着。”
“至于后面那个问题，你把他救出来之后，交给我就行了，我自然会把他送回天兆城。”
柳涯心点点头，说道：“听起来很简单，但我听说你和卢天润有过节……”
“那都是小事！”周公明摆摆手，说道：“我拎的清卢天润的仇，和孟哥的仇，哪个结下来后果对我来说更严重。”
“当年你跟卢天润的过节，倒底是因为什么？”柳涯心漫不经心的问道。
却没想到周公明沉默了。
场面突然冷下来，柳涯心也措手不及。
“柳弟，问你个问题。”“咋了，有话快说，咱俩还扯这个。”
周公明略一沉吟，说道：“你认为交易是什么？”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特么一个周家人问我？”柳涯心佯怒瞪眼。
“这个‘货’的范围有多大？”周公明紧接着提出下一个问题。
“我都说了，这种问题就不要问我，我想着都脑壳痛。”柳涯心扶了扶额头。
“那我就直接一点，你认为时间能不能交易。”
“你还有这本事？反正要是我，我不卖。”柳涯心略一惊讶，便立即回答道。
“要是有人愿意卖呢？你认为该不该阻拦。”
“我再说一遍，我不知道。”柳涯心踢了周公明一脚。
“那我们不谈交易了，”周公明的神色没有改变，他执意让柳涯心去理解。
“你一路走来，碰见了许多无姓人吧，他们的时间，并不值钱，所以我用钱，来换他们的时间，很公平吧。”
“听起来确实很公平。”柳涯心随口说道。
“柳弟，我要向你请罪，”周公明拉住了马，这次他是真的认真了。
“未经你的允许，推行了你的织布机器，就在西域。”
柳涯心歪着头，盯着周公明说道：“现在销毁……”
“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当即就下令销毁！”周公明低头沉声道。
“但是，你的机器推行得很顺利，你知道吗？你帮助了无数濒死者有钱治病，不再靠天吃饭。”
“什么意思？”柳涯心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买了无姓人的时间，让他们为我织布，我来卖出去，然后把卖出去的钱继续用来买他们的时间。”
“最终，是用他们的时间，换取了白花花的银子。”
“那你赚个屁啊？”柳涯心不信这个周公明会这么好心。
“不，你不懂周家的盈利方式，只要这些机器不停转动，只要交易不断进行，我周家就永远有钱进账。”周公明摇摇头，简单解释道。
“天国之内，这些钱与货无论如何流转，说到底，只不过是周家的左手倒右手罢了。”
“而那个卢天润，信口雌黄的说，说我在用另一种方式杀死无姓人，于是将我告上了法庭。”
“真是好笑，若是没有我，他们死得更惨，我是在拯救他们。”
“后面的事，你就知道了。”
周公明暗自点点头，他很满意自己的这番说辞。
这是孟文昊给他的第一计——先入为主。
先给柳涯心的思维定型，这样柳涯心就会先入为主地认为周公明是对的，而卢天润是在无理取闹。
“其实我推行机器之后，死亡率在直线下降。”
“你别跟我扯这个淡。”柳涯心急忙打断他，说道：“这都是废话，运行效率提上去了，换钱肯定是越来越多的。”
“我先问你，这一块到底是归你周家管，还是归我柳家管。”
柳涯心的问题单刀直入。
“之前是我个人在管理，你要是想接手，我随时可以给你，毕竟功劳在你。”
周公明一脸的不在意，但柳涯心显然更关心另一件事。
“他们这些劳动，算不算是制造一门？”
“我觉得不算，”周公明摇摇头：“那些活，没有一点难度，而且他们是为了钱而工作的，而不是为了精进制造。”
“这话说的……”柳涯心要举一些例子，很多天宝就是为了售卖才做出来的。
但周公明立即打断了他的话。
“我的意思是，这实际上只是一种交易，钱与劳力时间的交易，只是呈现的方式是制造，而实质与制造无关。”
孟文昊的第二计——混淆概念。
“所以，我认为不归于柳家来管，包括那个织布机。”
“我用钱换了材料，再用钱来让人拼装。”
“说到底，拿钱办事，两厢情愿，终究还是交易。”
“我拿你的图纸……奥，我刚想起来件事。”
周公明又扔过来一卷羊皮纸，柳涯心顺势接住。
“这个的所有权是你的，我本来是没有权利私自打造的，但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算你入股吧。”
“听不懂。”柳涯心脑袋又开始疼了。
“就是以后缺钱，就从哥哥这拿。”
“以前我也是这么干的。”柳涯心正色道。
“不一样，不一样，这是私房钱。”周公明摇头和摇手指的频率出奇的一致。
“刚才我想说的是，这些图纸，非常重要，千万别因为贪图金银卖出去！”
柳涯心挠挠头：“我也不缺那些东西啊。”
“我知道，我只是提醒你。”周公明接话道。
周公明低头，拍了拍身下的马，继续说道：“一定要记住，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
“你的私有之物，绝不能让任何人无理地夺走它！”
这是跟马说，还是跟我说？柳涯心心里暗想。
“都是朋友，你们要借，我又没吝啬过。”柳涯心嘬嘬牙花，笑说道。
“得了吧，我听戴哥说了，他去你家，借那个小镜子，你都不借。”周公明翻翻白眼。
“他是戴罪之人，万一失手被抓了，我也不好意思去找戴家要，所以干脆不借。”
柳涯心早就想好理由了，绝对不是因为自己吝啬，嗯，绝对不是。
“那你可记得百年前，我找你借那个小扇子。”
“那一次是因为……”
……
眼看着，柳家铸堂就要到了，已经还剩不到十里路。
然而柳涯心此刻却憋着一肚子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