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晖殿里，一缕青烟从貔貅香炉中袅袅升起。
沈清姿躺在精致奢华的榻上，脸色苍白，皮肤毫无血色，雪白的颈子隐约可见青色血管。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给她苍白的脸镀了一层金光，使她的脸看起来柔暖许多。
折光神君握着她的掌心，助她炼化疗伤仙丹。
半晌，他睁开双目，执起她的手，用温热的唇温暖她冰凉的指尖。
他长久地注视她，期待她苏醒，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他。
也不知多久过去，他一只手握着她，一只手撑着下巴，就这般靠在她的身边睡着了。
……
沈清姿缓缓睁开眼。
她第一眼看见的是折光神君，一时呆若木鸡。
折光神君坐在热气氤氲的浴池里，衣衫半敞，露出结实的胸膛。
他随手端起池边的酒盏，仰头一口气饮了半盏，一滴酒水来不及吞咽，顺着他的唇角流下，淌过滚动的喉结、精致的锁骨，滑过一点红，最后啪嗒一声，融入腾腾冒热气的池水中。
沈清姿咽了咽口水。
什么情况？
她一醒来，就要被迫看美男出浴？
简直像做梦。
她为何也在浴池里——与折光神君在同一个浴池里？
沈清姿感受到水波荡漾，浅浅漫过胸口，她慢慢垂眸，惊悚瞪大眼。
她、她、她竟然只穿了一件薄纱！
该遮的都没遮住。
“折……”沈清姿惊恐地欲要怒骂，结果出口却是傲慢带点命令的口吻，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妩媚，“折光，过来。”
话落，她立即抿紧唇瓣。
折光神君似才发现对面有人，不慌不忙放下酒盏，蹚着齐胸的池水，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言行神态之间，颇有几分令人惊愕的乖巧。
白雾如迷障，一层一层拨开，他秾艳绮丽的眉眼越来越清晰。
灯火映照在他的脸上，打了一层朦胧的光，如梦似幻，仿佛不真实，仿佛触手不可及的遥远辰星。
沈清姿无法控制地伸出手，抚摸他的脸，望着他流光溢彩的墨眸，她心里产生一股奇怪的想法：原来他是真的，是触手可得的。
她不止摸了他的脸，心里想了奇怪的想法，还喃喃自语把心里的想法说出了口：“折光，原来你是能触碰到的。”
折光神君耳根红透了。
他没有说话。
神情带着点小心翼翼，带着点期待。
沈清姿来不及理清为什么自己无法控制身体，为什么她一醒来就和折光神君泡在同一个浴池中，下一刻，“她”一个转身，就将折光神君重重按在了浴池边沿。
他撞到了后背，疼得低低闷哼一声。
然后，“她”欺身而上，双手捧住他的脸，用力吻住了他。
这一系列动作无比熟练，好像演练了千百遍。
“她”吻得毫无章法。
眼角余光看到，他像是想推开她，又像是想抱住她，最后，他那无处安放的双手，慢慢落下，敞开身体任由她施为，只抓紧了浴池边沿。
“沈清姿”便得意地勾起了唇角，吻得越发暴力，耳边听到他细细的喘息。
沈清姿羞耻极了。
她魔怔了吗？
还是她不小心夺舍了哪个仙子的身体？
可分明，刚刚说“折光，过来”的声音，是她的声音啊。
她一边被迫强吻折光神君，一边大脑疯狂运转，思索到底发生了什么。
幻境？
阵法？
“……”她怀疑，她强吻的人，到底是不是折光神君？
交织的喘息声如平地惊雷，炸得沈清姿头晕目眩。
她觉得亲吻不该是这样的，就算是强吻，也该有些章法。
随着这个想法冒出，“沈清姿”试探换了吻法，直至找到她最喜欢的方式。
沈清姿的心麻了。
为什么她想做不到逃跑，却能做到用想法影响强吻的方式呢？
吻到天昏地暗，她崩掉的心态恢复稳如泰山，“她”才放过了折光神君。
“她”勾着折光神君的下巴，对上他潋滟碎玉的眸光，霸道地低问：“喜欢吗？”
沈清姿哆嗦了一下。
“她”也哆嗦了一下。
折光神君泛着珍珠光泽的面上，绯红更深，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扶住她的腰，温柔问：“漱玉，你冷？”
漱玉！
沈清姿腿软，几乎站不住。
“她“也腿软，险些摔进水里。
折光神君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大手在她腰侧流连，声音哑得不可思议：“累了吗？“
顿了顿，又说，“奇怪，今日为何你的腰，有点硬呢？”
不像往日梦里那般柔软如柳，像是随时会融化在他掌心似的。
他一开口说话，沈清姿刹那间就明白了。
她在折光神君的梦里！
折光神君竟然做梦，她强吻他！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喜欢被强吻。
平日，他的表现也不像个被动的人啊。
呸！沈清姿唾弃了自己一口，她的脑子难道不小心灌进了池水，为什么会去想这些问题，而不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折光神君的春梦里？
这感觉太奇怪了！
她能理解一个成熟的男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不能理解，她钻进了他的梦里！
折光神君的大手探过全部，望着女子布满云霞的脸颊，又开口说话了：“莫非是你我心意相通，故而，梦里你的身体更真实了？”
他的眼里透出显而易见的渴望。
沈清姿明白那是什么，真想一头扎进浴池里，淹死她算了。
可“沈清姿”再次拒绝了她的意志，反而顺从折光神君的心意，破皮的嘴唇渗出一丝血迹将唇瓣晕染得像涂抹了口脂。
“她”贴近他耳畔，像个蛮横又惑人的妖精，悄悄问：“那你喜欢不喜欢？”
折光神君长长的睫毛轻颤，抖落一室星火，声音也轻颤，诚实地回答：“喜欢。”
话音落，“沈清姿”再度吻住他，双手不再安分，扒拉他那少得可怜的衣裳。
裂帛声起。
池水深深，雪浪卷起，如有寻欢的鸥鹭惊飞……
心有剑意，剑气自生，沈清姿想过在梦里杀死折光神君，横竖是个梦，美梦噩梦醒来，他不会受半点伤害。
可她舍不得。
他是如此小心翼翼，哪怕是在梦里，每一步都要等她主动，他才肯反客为主。
小心翼翼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卑微。
她怎么舍得杀他？
既然舍不得杀他，只能顺着他的心意，将这个梦做完。
最后，她受伤的元神实在支撑不住，生生累晕。
折光神君怀里骤然一空，他做了个抓的手势。
自然是抓空了。
他躺在潮湿的榻上，眼神是意犹未尽，满足又惋惜地说：“这个梦超出我的想象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她愿意抽空成亲。”
这个梦太过完美，太过出人意料，折光神君舍不得醒来。
他闻着她留下的味道，在梦里陷入浅眠。
他苦苦等待着她归来。
……
春晖殿里，小九端详几眼折光神君的脸色，捂嘴偷笑，换了一支香点上。
……
沈清姿又醒了。
一睁眼，看到一个金光闪闪、宝相庄严的折光神君，她当即了悟，她又入他的梦了。
她无语至极，折光神君整天脑子里在想什么？
大好时光不修炼，尽做白日梦了。
而且，不知彼岸宫出了什么变故，他做个梦，都牵连到她了。
这回，折光神君像是凡间寺庙道观里的菩萨神仙塑像，他的身体是金子打造的，浑身冒金光，额间点了一颗朱砂痣，庄严无比，微微垂目，悲悯苍生。
而他面前唯一的“苍生”，就是“沈清姿”了。
“沈清姿”一副小家碧玉的打扮，跪在刺瞎眼的金像面前，十指交叉相握，闭眼喃喃念道：“求神君赐我如意郎君。”
金像开口说话，如大吕黄钟，回音袅袅：“用你虔诚的信仰来换。”
沈清姿不受控制地惊喜大声道：“神君丰神俊朗、高大昳丽、芝兰玉树、温润如玉、风华绝代、秀润天成……举举若天上月，肃肃如松下风……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沈清姿想捂住嘴巴，然而“她”越说越快，像是早早藏了一肚子华丽的辞藻，迫不及待倒出来去形容折光神君。
金像的唇角缓缓上翘。
直到“她”口干舌燥，他才说：“够了，我看到了你的虔诚。”
沈清姿：“……”
折光神君眼里的“虔诚”，好……好肤浅，好庸俗。
她不仅想捂住嘴巴，还想捂脸。
她真不想知道他在想什么，更不想知道他做什么梦。
人跟人之间相处，距离产生美。
金像下，“沈清姿”喜滋滋地问：“那神君答应赐我如意郎君了？”
金像颔首，金光摇曳：“我答应了。”
下一刻，沈清姿想拔腿逃跑，因为“她”听完金像的允诺，竟一骨碌爬起来，奔向金像，噌噌噌，爬进金像的怀里，坐在他的大腿上！
“她”紧紧搂住金像的脖子，欢喜地说：“我想要的如意郎君，就是你啊！”
金像愣了一愣，似被惹怒了，眉间的朱砂痣鲜红欲滴，威严呵斥：“大胆！放肆！”
“她”吧唧亲了金像的脸一口，迎着刺瞎眼的金光说：“我就大胆放肆了！”
金像语气平静，暗含危险，缓缓道：“你敢渎神？”
“她”轻轻一咬唇，大声说：“我不是渎神，我是向我的神明献祭我自己！”
结果不必言说，沈清姿就真的被迫献祭她自己了。
烛火摇曳，金光破碎，一双白嫩的脚踩皱了金像袍子上的山川日月……
昏过去时，沈清姿觉得，她以后可能无法正视折光神君了。
……
春晖殿的门再次打开，小九伸出一根手指，戳戳折光神君的嘴角。
他嘿嘿笑了一声。
殿下和漱玉神君谈情说爱，没他小九不行啊，没他，这个家就要散了。
“也不知殿下在梦里怎么和漱玉神君谈情说爱的，强吻？牵手？可别吓到了漱玉神君才是。”
小九自言自语，嘴巴咧到耳后根，又换了一支香点上，忽然，眉头打成死结。
“万一殿下没做梦，反而是漱玉神君做梦，殿下入了漱玉神君的梦呢？漱玉神君做梦会梦到什么呢？战斗？修炼？羲衍神君？忘非神君？”
小九捶捶脑袋，若是殿下入了漱玉神君的梦，那就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了，哪有机会谈情说爱？
不过，看殿下沉睡时，嘴角带笑，应是做了美梦。
小九放下心来，蹑手蹑脚退出去，关了殿门，还在门上加一把大锁。
……
沈清姿不知外界时间过去了多久。
她只知，她每次苏醒，都在折光神君的梦里，每次一醒来，就要面对各种各样的折光神君。
她看过的，听说过的，几乎所有花样在梦里都出现过，甚至出现过黑袍折光和白袍折光。
到后来，她已经麻木了。
连骂折光神君都没了力气。
她默默想，下一次，下一次入梦，她一定凝聚剑气杀了他，唤醒他的恋爱脑。
而折光神君沉浸在梦里，舍不得醒来。
不过，他还惦记着沈清姿受了伤，他要照顾她。
于是，大梦三千回之后，他睡醒了。
入目便是一张秾艳秀致的脸。
沈清姿依旧躺在榻上，姿势与他沉睡前一模一样，可她苍白的脸绯红如霞，额头汗珠细密，呼吸有些急促。
他先是一惊，以为她病得更重了，急忙探脉。
这一探，他又是一惊。
她滋滋冒黑气的心魔，竟不知不觉消下去许多，元神之伤恢复大半，肉身伤势倒是好转得慢一些。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推到她心智坚韧强大上，暗暗佩服。
惊慌过后，再凝视她的脸，便觉这张绯红的脸娇态可掬。
他忍不住伸出袖子，轻轻帮她擦拭额上的汗珠，再俯身低头，轻吻她如花的唇瓣。
他默默照顾了她三年，因过于无聊，再度陷入小憩。
小九抓住机会，点上最后一支入梦香。
折光神君醒来时，便觉环境不对。
他身处一处竹林中的凉亭。
凉亭外传来脚步声。
他一下子听出，那是沈清姿的脚步声。
他想起身去找她，却动弹不得。
很快，沈清姿的身影出现。
她看到他，面露惊讶，随后无奈道：“你又来了！”
在折光神君震惊的注视下，她上前来，将他推倒在那冰凉的石桌上，强吻下来。
“……”
折光神君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