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越下越大，最后变成了倾盆大雨。
沈茵把手中的速写本合上，目光在大雨中停留了一会儿。
离训练时间开始还有一个小时，沈茵把速写本放进包里，向游泳馆走去。
走廊上，沈茵看到了一名队员。
“王亮，早。”沈茵远远地打招呼。
事实上，王亮一直躲在走廊尽头的拐角，没曾想因为头上的黄毛暴露，被抓包了。
“沈指导，早……”王亮讪讪地打过招呼，想了想，又加了道解释：“刚吃完早餐，那里有垃圾桶，正扔完垃圾……”
“难得来这么早，抓紧时间训练吧。”
“……”平常几乎每天都迟到的王亮，今天确实起得很早，但原因并不包括想抓紧时间训练。不过还是打了哈哈，跟着沈茵进去了。
相比起办公室，沈茵更喜欢待在游泳馆，泳池容易让人找到状态。
“1500m自由泳大概什么时候能找我检查？”沈茵问。
刚跳进泳池的王亮，差点一口气没顺过来，咳了两声：“最起码今天应该还不行。”
“加油，我不希望你离开游泳队，但如果连这样一次测试都过不了，我也不觉得你真心想要留在游泳队。”
王亮目光古怪地看了沈茵一眼，带着埋怨。
但“离开游泳队”这几个字眼，还是让他的腿脚不由自主地开始游起了自由泳。
沈茵拿出手机，调出游泳队往日参加比赛的视频，一边看着慢倍速的视频，一边对照着指导手册对比动作，中途会经常按下视频的暂停键，记笔记分析。
王亮每次露出水面换气，都会情不自禁一脸蒙相地看沈茵两眼。
“啧啧啧啧……用笔和本子教游泳……”王亮小声地自说自话，满脸生无可恋。
“要不你教我游泳吧。”沈茵道。
“咳咳咳……操……”
“我说真的。”
王亮就差在脸上画个问号。
“你负责的项目是男子4x100m混合泳对吧？我看你的比赛视频中，仰泳，蛙泳，蝶泳还有自由泳的项目你都游过。”
“我就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王亮平常侃大山惯了，张嘴就是个顺口溜，当看到沈茵的那张冰块脸后，又把话重新整理了一下，“是的。”
“那你把这四个项目都教我一下吧。”沈茵把外套脱掉，跳进游泳池里。
见沈茵突然来到游泳池，王亮像一只炸了毛的猫，连连后退，直到撞在了泳池边。
“尾巴骨，尾巴骨，尾巴骨……痛死了……”
“你为什么躲我？”沈茵直接游到王亮面前。
王亮无路可退，歉笑道：“腿刚抽筋，它自己游的，跟我没有关系……”
沈茵看了眼水下王亮的腿：“好像已经好了。”
王亮悲催地跟着看了眼自己的腿：“好像确实好了……”
见沈茵已经做好了要开始学的准备，王亮想再确认一遍：“确……确定要我教你游泳？你是游泳的指导员。”
“你游得比我好，我想向你请教。”
虽然本应该是谦虚的话被沈茵说出了杀人偿命的语气，但很明显“你游得比我好”这句话对王亮来讲还比较受用，脱口而出道：“行，那你跟着用点心。”
“好的。”
王亮打了个寒颤。
沈茵让王亮先教她仰泳。
“仰泳的时候身体要一直保持流线型，四肢要尽量伸展，虽然你个子很矮，但要使自己游起来显得很高。”
沈茵停下动作，看了王亮一眼。
王亮立刻改口：“不论你身高如何，都要是使自己游起来显得很高。”
沈茵照做。
“然后就是尽量使身体与水平面平行，像被踹翻的垃圾桶一样，让身体向两侧转动。”
沈茵又看了王亮一眼。
王亮的脑海中努力搜索着修饰词：“像滚动的原木那样使身体向两侧转动。”
两人在配合的过程中，王亮第一次意识到小时候认真读一本正版的《新华字典》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那个，你离臂和入手的时候，肩应该比手要早离开水面，如果手先出水，肩会遇到很大阻力，移臂要放松，垂直于身体保持身体的平衡，移臂过宽的话，往往导致过早转体，使手在头前入水，结果会使节奏减慢，并影响身体的转速。”
“嗯。”沈茵改正，问道，“有让身体浮起来变得轻松的办法吗？”
“首先，你屁股要收好。”感受到死亡目光之后，王亮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敛臀，收胸，收腹，频率保持在打腿6次，划手一周。”
在训练过程中，王亮能够看出沈茵是真的不擅长仰泳，动作的笨拙程度就像刚开始学仰泳的她，想到平日里神气得意的沈茵现在被他在训练，王亮觉得这种感觉还不赖。
“你的大腿时，膝盖之所以会露出水面，是因为你屈髋了，髋关节要充分展开，大腿积极下压，上踢时膝盖即时制动；
学会正确的呼吸方法，稍仰头，微挺胸，形成平直仰卧姿势可以避免腿下沉，踢不出水花；身体围绕长轴连续转动，运用核心力量驱动身体，形成海豚式打水……”
沈茵的动作忽然停下：“你知道核心力量训练？”
“跟着网上学过一些。”
“学得怎么样？”
“方法挺好的，不过平常都是跟着教练在训练，用到的情况不多。”
在训练沈茵的过程中，王亮渐渐有了满足感，看着这个一脸看起来要干掉全世界的大姐正乖乖听着自己的话，王亮的心情变得愉悦起来，但慢慢地，王亮发现了一件事情，笑也跟着僵住。
沈茵的学习能力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基本就是一教就会，后面的蝶泳，蛙泳，自由泳也是。
“关于蝶泳，我觉得你刚刚说的打水的动作有一点问题，如果把力量只集中在小腿的屈伸上，不容易形成波浪，最好让躯干参与动作，按挺腹，屈膝，提臀，伸膝的打水顺序做动作好像身体会更连贯一些。”沈茵一边说着，一边对两套动作进行对比。
王亮愣了愣：“是嘛，蝶泳我练习得比较少……”
“你可以试试，让躯干参与动作。”
王亮本来没有要尝试的想法，但稀里糊涂地，就跟着尝试了，试过之后，感觉身体的动作确实变流畅了。
“腹部再收一点，屈膝的幅度稍微大一点。”沈茵在做指导的过程中，直接把手指放了上去。
柔软而冰凉的指尖触感让王亮的身体僵住，王亮忍不住看向沈茵。
“怎么了？”沈茵问“你手……”
“我手怎么了？只是做指导而已，别想多。”
“……”王亮明明觉得自己才是受侵犯的那个，但经过沈茵的口，好像反倒自己成为了主动侵犯的那个人。
不过有一说一，沈茵刚刚对自己游泳动作的细微调整，确实很受益。
跟沈茵一起在泳池里游了几趟了之后，王亮忍不住道：“你学东西的速度超神啊，也太快了吧。”
“我学东西确实挺快。”
“……”王亮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挺牛逼的。”
“谢谢。”
“……”王亮想了会儿，问道，“既然你的学习能力这么强，而且四肢也挺灵活的，感觉你的花样游泳水平不应该像网上写的那么差劲。”
沈茵停下来，看着王亮：“网上没有写我的花样游泳差劲。”
“上面说你所在的花样游泳团队比赛成绩都垫底。”
“那是垫底，不是差劲。”
“……”王亮开始严重怀疑自己对祖国汉字的理解能力。
“差劲的不是我，是队员，不是我拖了队员们的后腿，是队员们拖了我一个人的后腿。”
沈茵这话在王亮听来挺嚣张的，可不知怎的，他信了。
游到泳池边缘后，沈茵上岸，拿毛巾擦头发。
“在你帮助我训练前，我已经通过视频和书籍把相关的游泳技巧反复看了很多遍，脑海中有清晰的记忆，加上我自己本身是花样游泳出身，所以学起来问题不大。
但不可否认的一点是，你教的很好，也就是说你对这些技巧性相关的东西掌握得很透，比赛成绩没有达到你本应该有的那个高度，原因无非两个。
一，训练时间少；二，没调整好状态。还希望剩下的时间你能用尽全力，好好加油，我会在旁边督促，拿个好成绩并不是难事。”
王亮愣住，看着沈茵哑巴了很久，支吾道：“哦。”
最后想了想，又补充：“谢谢。”
真正的训练时间一到，游泳队的队员们陆续进入游泳馆，说说笑笑，脸上带着嘲讽和不屑。
沈茵拿起花名册，准备开始点名。
队员们打印的新花名册上方岩的名字还是没有去掉，巧的是，方岩本人也出现了在了游泳馆里，正含笑看着沈茵。
“我记得游泳馆不允许外人随随便便进入。”沈茵道。
方岩没有回话，倒是身边的队员叫嚷了起来：“沈指导，你之前是不是对我们说过你不是卧底来着？”
“是的，我之前回答过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沈茵说话的时候，发现王亮的眼神在躲避她。
“但为什么我们的超级侦探王亮同学拍到了你一大清早与篮球部的负责人秘密交谈的照片呢？两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关系很好啊。
明知道我们游泳部与篮球部素来关系不和，沈指导还一副献殷勤的样子去和篮球部的负责人说话，怕不是本来就是篮球部那边过来的人，想要整垮我们游泳部哦。”
“没错，这样一来事情就解释得通了。篮球部巴不得快点把游泳馆拆了给他们腾场地，在听说陈主任为我们争取到最后一次机会后，迫不及待就派了个卧底过来搞破坏，所以沈指导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把最厉害的队长踢掉，然后一步步击垮游泳队。”
王亮正想要说什么，却被队员们抢话：“幸好王亮机智，起了个早床过来跟踪拍到这些照片，我们才能从群里得知这个信息，不然游泳馆不知不觉被人拆了我们都还蒙在鼓里。”
沈茵看了眼王亮，忽然一笑。
很少见沈茵笑的队员突然愣住：“笑什么，承认了？”
沈茵摇了摇头：“因为又知道了一个你们这支游泳队得最后一名的原因，所以想笑一下。”
队员们面面相觑，沈茵没再理会，而是看向方岩：“你来干什么？”
“我当然是有事才来。”方岩笑道。
“什么事？”
“重新组队的事。”方岩解释，“我仔细想了想，虽然从这支游泳队退出对我个人来讲影响不大，但我不能置在一起两年了的队员于不顾，新来的指导员这么不靠谱，我不放心他们给你带。”
“是的。”有队员道，“我们没有资格解聘指导员，但我们有资格退队，与此同时，我们也有资格选择新的游泳队加入。”
“鉴于我个人目前为止在游泳项目上所取得的成绩，学校同意我以个人名义组建一支游泳队，陈主任不太方便插手的那种。”方岩说道，“当然，沈指导自己所带的这支游泳队依然可以存在，前提是有人愿意加入的情况下。”
很多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方岩也微微一笑，问道：“我做个统计好了，愿意留在沈指导队里的同学举手。”
无一人举手。
方岩接着问：“愿意过来我队里的人举手。”
大家纷纷举手，除了泳池里低着头的王亮。
“王亮。”方岩叫了声他的名字，“你进哪个队？”
“老王，你今天起早了脑子还没睡醒呢，为什么还不举手啊？”
“对呀，还是多亏你我们才搞明白真相，快点举手啊！”
王亮抬头看了眼沈茵，又看了看方岩跟队员们，过了好半天，才缓缓把手举起来：“我进方队长的队……”
方岩盯着沈茵：“沈指导，现在谁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