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八点的时候，几乎所有队员都来到了游泳馆，泳池里，大家在进行自由泳训练，尽管抱怨和讨论的声音依然不少。
沈茵拿着花名册点名，当笔尖点到花名册的最后一行时，发现周扬没来。
“有人知道周扬去哪了吗？”沈茵问。
回答沈茵的是一片沉默。
从平常的相处过程中沈茵可以看出，周扬与队员们的关系很一般，更确切地讲，周扬会试图去融入游泳队，而其他队员们则不想接纳他。想到这里，沈茵不打算再继续问下去，而是去找陈主任，也就是周扬目前所在班级的班主任。
当沈茵走出游泳馆后，王亮赶紧跳出泳池，跑到门口放风，确认沈茵真的走后，朝大家比了个ok的手势，刚刚还在游泳的队员们瞬间瘫在泳池边缘，摆出休闲的姿势。
“诸位，你们现在有没有一种做数学作业时，被老师盯着的感觉？”
“为什么是数学作业？”
“因为只有数学作业才根本无从下手啊，数学老师花十分钟盯着看你写完那个‘解’字，你不慌的一批？”
“你写‘解’字要花十分钟？”
“点横竖撇捺哪个部位没发挥好就用橡皮擦掉再写嘛，数学作业唯一会写的东西了……哎呀，我想要表达的重难点不是数学作业，是感觉，心慌慌的感觉懂不懂？费尔灵（feeling）！每次从水里冒出来看到她那双冷冰冰的眼睛，蛋蛋都是哆嗦的。”
“就是，感觉要是偷懒的话，她会跑来烧我家的房子。”
“日！害怕。”
“告诉你们件事，我今天去储物室拿东西，刚好看到她在穿外套，你们不知道，她的两条胳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衣领子那里，有好几条红色印子，都是血痂。当被发现我在看她后，立刻快速穿好外套，一个眼刀子使过，我当时就以为自己出不了储物室的门了。”
“兄弟，大白天的别讲鬼故事。”
“难怪这么热的天，她还穿那么厚的一件外套过来，原来是为了遮伤口，啧啧，竟恐怖如斯。”
“不觉得一夜之间就受了那么多伤很诡异吗？我严重怀疑她的来历不简单，指不定关于她在网上的那些介绍都是混淆视听的，真实情况肯定超乎我们的想象。”
“操，会不会是混黑的？或许，她来我们学校表面上是当指导员，实际上是卧底身份，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很淡定。她家的早餐店肯定也是为了掩人耳目，里面应该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机密文件，却不巧被敌人发现放火烧掉。
她坚持准时来游泳馆报道给我们训练，是为了避免卧底身份被揭穿，一放学后，她就去找敌人战斗了，但是战况惨烈，所以今天才心情不好。”
“大哥，牛逼啊，一定是这样没错！对了，我知道她为什么要让我们训练1500m的自由泳了，她这是在给自己练兵，神不知鬼不觉地培训好我们后，替她去战斗。”
“也太惨了吧我们，还有陈主任，像陈主任那么善良的人肯定也被她骗了……不行，我们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为了扞卫主权，我们必须要采取行动。”
有人递来了瓜子辣条。
“那要怎么采取行动？”
“我觉得可以这样，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我们先派出几名卧底对她偷偷进行跟踪，把对方的底细打探出来了再进行下一步计划，要缜密严谨。过程中，切记一切行动听指挥。”
“有道理，就这么办！”
队员们的意见很快达成一致，正在此时，游泳馆里的监控摄像头那里传来了洪亮的声音。
“你们的一举一动我的手机都能看到，我说过，我不会耽误我的职责。”沈茵道，“如果你们有谁的1500m自由泳成绩已经满足了要求，可以随时来找我检查。另外，我不是卧底。”
大家：“……”
陈芸办公室。
在与陈芸交流中得知，周扬上高三后经常缺课，学习成绩也退步了不少，此前，周扬的文化课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在高三这一年，不管是体育成绩还是文化成绩，都给人一种不在状态的感觉。
“他之前好几次向我提过想要辍学。”陈芸道。
“辍学？”
“他说他课也上不下去，游泳也一塌糊涂，不想继续待在学校浪费时间。”
“那他有跟你说为什么吗？”
“我问过他很多次，他每次的回答都支支吾吾。”陈芸道，“我大概能猜个所以然，很大可能是家庭问题。他父母在他出生没多久就离异了，扔下他不管，靠奶奶一个老人抚养长大，生活很辛苦。
再者，学生到了高三压力会骤然增加，几次游泳比赛上的失误可能让他受了不少打击，从而影响到了他的方方面面，他又是一个少言寡语的人，忍着忍着就接近崩溃了。学校每年都会有类似的学生，不是老师们不愿意提供帮助，是他们把自己封闭得太紧，我们无能为力。”
“虽然多次提出想要辍学，但他还是坚持到了现在。”沈茵道。
“这个年纪少年内心深处的矛盾吧，在挫折面前，难以克服却又心有不甘。”陈芸叹了口气，“其实，我并不觉得他是真的想退学，因为每次他来找我聊这件事，我安慰两句后，他都会豁然开朗许多，我认为他缺少的是倾述对象。
我很希望自己能一直听他倾述，但我同时负责三个班的教学工作，还有学校其他大大小小的任务，真的挤不出那么多时间去陪他。所以我才经常建议他多主动跟队友和同学们相处，向方岩学学。”
“会不会，他真正面临的挫折并不是文化成绩和游泳成绩，而是别的？找你聊天，也不是想要倾述，而是在释放某种求救信号，但是又不好明说。”
“求救信号？”
沈茵点头：“我觉得，他并不是一个不擅长打交道的人，因为昨天下午他找我聊过天，虽然聊天内容比较散，但能看出他是一个会设身处地关心别人的人，而且对队员们也很有责任感。他其实想朝积极的方向发展，然而总有东西拖着他。”
“是吗？”陈芸纳闷，“据我所知，他喜欢一个人待着，性格总是闷闷的，唯一见过他能聊得来的人就只有方岩一个了，还每次都是方岩主动示好。”
沈茵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是方岩……”
“陈主任，走啦，校长叫去开会。”有人过来喊。
“好，马上来。”陈主任立刻收拾好东西，对沈茵说道，“不好意思，现在要去开会了，有什么事可以后面电话联系，或者晚点再过来办公室找我也行。”
沈茵还没来得及回答，陈主任就已经跟着另外几名教师仓促地小跑出了办公室。
准备离开的时候，沈茵看到陈芸办公桌上放着几张表，上面是学生出勤记录，缺勤学生的名字被用红笔画上了圈圈。
沈茵注意到了两个人的名字——周扬和方岩。
*
“咳咳！”周扬吐出来了一大摊血，鲜红的血渍深染进了胸前的沾满灰尘和泥垢的垫子上。
“爽吧，是不是爽翻了？周队长。”方岩一边说着，一边用脚重重地踹在了周扬胸前的薄垫上。
隔着垫子打人，可以不留外伤。
周扬又吐了几口血，紧接着，是一阵猛烈的干咳。
“把棒子递过来，铁的。”方岩活动了一下脖子，指使着身边的社会青年。
一人直接递了根钢筋给方岩：“细点的，受力面积小，往脑袋上一敲就开花，长记性。”
“谢谢。”方岩笑，漆黑的眼珠紧盯着周扬，笑容收住后，方岩拿着钢筋朝着周扬的肩上，背上狠狠打了近十下，最后一棍子朝着周扬的脑袋上挥去，周扬瞬间倒地。
耳朵，鼻孔，嘴巴，以及身上的各处皮肤，都流着血。
方岩用脚踩着周扬的脸，拧了拧，轻笑道：“不好意思，我最近心情很不好，没功夫再给你用垫子，你身上就多留些伤吧，长长记性，免得忘了我。”
说到这里，方岩忽然好整以暇地问：“对了周扬，我是谁来着？”
周扬费力地吐出两个字：“方……岩……”
方岩脚下的力道变重，继续笑着：“周队长，我是谁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