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的气氛更加尴尬了。
但这样的气氛只持续了片刻，李三便打破了沉闷。
“你们好。”
他咧出一抹笑容，大大方方地冲着两个人打招呼，“我现在稍微有点儿累，要不然您二位也坐一坐？”
反倒是李腾云、殷雪儿夫妇有点愣。
常空和温诺起身，将位置留给他们一家三口。
还是殷雪儿先反应过来，急忙拉着李腾云坐到李三面前。
“快、快……孩子让我们坐下……”
“孩子，你……受苦了。”李腾云犹豫地拍了拍李三的肩膀，“恨我们吗？”
李三看着父亲的目光，摇了摇头：“不恨。”
殷雪儿有些不敢和李三对视，却还是开口问道，“还认得爸爸妈妈吗？”
“认得。”
常空有些感慨，如果是自己从小被爹妈抛弃，若干年后可能都没有勇气再次面对他们。
更不用说如李三这般若无其事地讲话。
“很奇怪，是吗？”李云祥左手背后，右手轻拍着自己微微凸起的啤酒肚，微笑着看了一眼常空，“为什么东泽能这么平静地面对，就像是从未被抛弃一样。”
常空点点头，憨笑着猜测道：“难、难道是因为祥叔和殷老院长的爱吗？”
“噗……”温诺一时间没忍住，被这个拍得十分蹩脚的马屁逗得笑出声来。
“拍得很好，下次不要再拍了。”李云祥咧了咧嘴，环抱着手臂非常欣慰地看着那个男孩儿，“因为他确实没有被抛弃过，他知道。”
常空一愣。
李三很温柔、很耐心地回答着父母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因为他知道这些问题已经在他们心中憋了好久。
“这些年……累吗？”终于，李三开口问了一个问题。
“不累，妈不累。”殷雪儿眉眼含笑，一会儿摸摸李三的脸蛋儿，一会儿摸摸头发，像是失而复得的玩具一般，爱不释手。
只是下一秒，殷雪儿的纤纤细手停在了半空。
她看着自己的孩子：“你刚刚问什么？”
“我能看到你们，我一直能看到……”李三握住殷雪儿的手，眼圈有些红了，“我想帮你们去打坏蛋，打那些追着你们跑的、还有那些欺负你们的鬼，但祥叔、祥叔不让……每次我想偷偷去他总能发现，我烦死他了当年……”
殷雪儿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我们东泽怎么这么懂事儿啊。”
“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李三笑着摸了摸眼角的泪水，扭头看向李腾云。
十余年过去，他依然是三十岁的样子，仿佛不曾变老。
“东泽……”李腾云艰涩地开口，本就不太善于言辞的他，此刻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爸，谢谢你。”
李腾云一下子愣住。
李三开口，“谢谢你……把我和妈妈都保护得很好。”
李腾云的声音有些哽咽，他紧紧握住李三的手：“你都知道了，是吧？”
“所以你们这次真的是……来跟我道别的，是吗？”李三勉强地笑着，却见得此时李腾云、殷雪儿两人的身子忽闪了一下。
没错，像是用久了的灯一样。
那么轻轻地忽闪了一下，李三终于再也绷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这才……这才多久……”他紧紧握着两人的手，“你们怎么……怎么都已经这么虚弱了啊……”
一旁的殷雪儿更是已经泣不成声。
“哭吧，哭吧，孩子哭吧。”李腾云同样是止不住眼里的泪水，他温柔地摸着李三的头发，将儿子和妻子都搂到怀里，“憋着多让人疼得慌……”
“妈妈希望……嗯，妈妈还是希望，当有人叫你东泽的时候，你能答应一下……”良久，殷雪儿靠在丈夫怀里，已经恢复了平静，她轻轻地抚摸李三的头发，温柔地说着，“来人间的路啊……太黑了，你得答应，妈妈才能找到你在哪儿……”
“照顾好自己。”
“爸爸妈妈走啦。”
……
丛林之外。
李云祥拉着众人一早就出来，让他们一家三口可以好好地告别。
常空望着身前的曙光丛林，双眼通红，心中五味杂陈。他既羡慕着李东泽在妈妈离开之前能跟她好好地告别，又庆幸着自己的父亲仍旧健康。
温诺已经在李云祥的怀中哭成了一个泪人，她太知道离别和斩断的伤痛了。
李云祥的神情也有些恍惚，十年前，大火中得知殷茹臻和李东泽去世消息的时候，他也曾经有过一样的心情。
只是时过境迁……时间终究能磨平一切吧。
“我、我们要……给小三……给东泽一段时间。”
常空说着，转身看向地上躺着的那道人影。
嗯，被蛛网捆得是密密麻麻。
他瞥了一眼一旁的小敖三，问道：“小敖，确、确定这次没抓错吧？”
“确定！”小萌娃点头如捣蒜，“我和大龙特意多封了好几层！”
大龙？
“大龙也是你能叫的？！”敖丙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
小敖三恍若未闻，一个劲儿地冲着常空咧嘴笑。
可爱的样子就连温诺也被逗得粲然一笑，悲伤的气氛顿时减少了不少。
“是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常空心中默诵《孟子》，老君炉隆隆作响，掌心刹那间浮现出一抹红光。
“咦？”感受着和自己三昧真火截然不同的气息，李云祥转回身来，试探地问道，“这是……老君的六丁神火？”
常空点点头，憨笑着：“祥叔好眼力。”
右手轻轻一拂，那包裹的蛛网便融化开来，露出一张并没有那么苍老的脸，只是头发变得一片雪白。
比之不久前战斗之时，殷茹臻至少年轻了十岁。
李云祥的脸上也闪过一丝错愕，这甚至比86年那会儿的殷茹臻还要更年轻一些，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年纪。
“祥、祥叔，我把殷老院长体内的【以太】都过、过滤出来了。”常空摘下749的眼镜，冲着李云祥解释着，“目前她的状态只、只是一个玄阶-b序列的厉鬼。”
只是一个b序列的厉鬼。
常空哑然失笑，对于目前的他来说，没有了浩然星君力的辅助，b序列的实力对他依然是一座需要仰望的高山！
李云祥轻轻点头，手中弹出一点星光，地上的人儿幽幽转型。
是一双迷茫的眸子，像是沉睡了许久。
“东……泽……”
殷茹臻轻声唤着。
“奶奶，我在。”温柔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常空回头，发现李东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出了丛林，他面目含笑，像是恢复了往日的开心，但眼底深处仍然闪过一丝感伤。
李东泽冲着面露担忧的常空和李云祥微微点头示意，轻轻地蹲下身来，“东泽在。”
“东泽，你可让奶奶好找到啊……”殷茹臻看着李东泽，语气竟是突然委屈起来。
常空嘴角蓦地上扬，但眼眶却微微有些湿润，他看了看殷茹臻，看了看李云祥，又看了看身后那片丛林。
李东泽这个家伙……一直是在被安稳地爱着啊。
所以，他怕什么呢？
嗯，对，我想起来诺姐跟我说过他怕虫子。
改天吓吓他。
“常儿。”李东泽抬头叫了一声，从怀里拿出两样东西。
常空一愣，上前两步，发现他的手中竟是一张黑色卡片和一个小水壶。
“这一张鬼神帖上是我父母的厉鬼之魂，先生说要你拿给他。”李东泽递过来一张，接着拿起那个水壶，“这是救我奶奶的好东西。”
常空皱起眉头，轻轻打开水壶的盖子，心头一跳。
这样小巧的水壶之中，细细看去，竟是装了一条翻涌着惊涛骇浪的血色大江。
而这里面装的江河的气息也是分外的熟悉……
“忘川炼体。”李云祥轻轻地呢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