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一直不明白自己哪句话打动了李治，他真安分了，安安分分做个太子。
安分了很多年。
他后来归结为为李治真是个好人，明君，家族的翘楚人物，为了家族按捺住对权利的追逐的圣人！
李治希望武媚娘成为太子妃这事情，他思考了一下，自己无权干啥，但是李治的请求他答应了。
不过等他去向李世民提这个建议的时候，李世民又骂了他一顿，主题是催婚以及他的不思进取。
李承乾耳朵都被他的声音震疼，这人身体真好。
不久以后，李承乾准备再次离开长安，长安不需要他，长安人也不需要他。
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里，英雄辈出，但也有许多悲伤和离别。房玄龄这位曾经意气风发、智谋过人的贤臣如今已病入膏肓，生命垂危；而孔颖达则永远留在了遥远的平壤。
长孙无忌也不是以前那个会哄他，会骂他的舅舅；至于玄奘大师，早就是李治的挚友，两人时常一同探讨佛法大义；长乐公主李丽质，她选择陪伴着安乐郡主，留在安东都护府。
还有李世民夫妇，他们也习惯了，习惯了只要李承乾开心，他们就不干涉。
这是李承乾梦寐以求的，到手以后，觉得，不过如此。
这便是命运的安排吧！每个人都有着各自不同的归宿和道路。
年少时的好友留在长安的极少。
听闻武媚娘终于要成为太子妃，杨淑郡主喜形于色，大摆宴席，与她的幕僚们彻夜欢乐，第二日，中风了……
长安，一个让人忧伤的地方。
这次，是李治送给他侍卫与随从，他笑着接纳。
如果这样能让李治放心，他无所谓。
李治也是坦坦荡荡，“为了让我安心，大哥也要有所付出。”
李大等人也老了，他也不舍得他们跟着自己流浪，他们也有家有道的，他们身上都有着与他人无数条看不见的细线牵连着。
而他没有。
“你就舍得我跟着你流浪，”小白云骂着他，却是兴高采烈，计划着这次要去哪里。
出发之前，李承乾拜访了很多人，出发那天，只有李治送行，其他人都被李治挡住。
他接李承乾，他送李承乾。
身边带了一个让李承乾意外的人，俏郎君。
他身材消瘦，对着李承乾腼腆一笑，“愿意追随公子。”
李承乾扯一下嘴巴笑，拒绝了。
他不拒绝，小白云能给他脑子打个洞。
流浪的日子很美好，很自由，也很孤单。
李承乾发现自己老了，他想有一个地方长居，有人陪他聊天，嬉闹。
如果能有一个孩子，也是不错。
没有孩子，有几个猫猫狗狗也行。
所以，他养了猫狗两只，找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停下脚步。
不过过了不到一年，他又嫌弃太过无聊，继续流浪。
继续被小白云骂！
如今他身边，真是只剩下小白云。
“你能变成人也挺好，实在不行变成狗……”
迎接他的是小白云破口大骂，“凭你也配，狗！你以为我是你的舔狗？自作多情，不自量力，普信男……”
一番输出，如果它不仅仅是个系统，李承乾都要怀疑是不是他说中了对方的心思。
走走停停，每到一处，他都会写信回长安，随带手信，反正他不差钱。
后来，他还远远见到过一次苏明月，他着人备了一份厚礼，想了想，没有送出去。
他的亲人，他的好友，他的对手，都有了自己的生活，而他，只感觉到大唐的一切好像与他隔了一层纱，而且越来越厚。
看到丰收时候农民的喜悦，他会跟着欢乐。
冬日，农家飘出来的肉汤香味，也会让他感觉到幸福。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这就是报应，年轻时候神神叨叨，待人不诚，老了孤孤单单。”小白云啰嗦。
“我还有你，”李承乾笑嘻嘻，“我可以把这一切当成梦，一场美梦，或许这只是一场美梦，李承乾凭什么能够得到这些，他不配。”
“他不配。”
不管做了多少，他都要承认，在他的内心，李承乾依旧是个废物，不配得到这些，不配改变这些。
越是完美，让他觉得这一切都是虚假。
或许是太过空虚，没有目标，他的身体突然开始衰败。
像是开到极致的牡丹花，突然在一夜之间，开始凋落。
他开始怀疑一切都是假的，甚至自残来证明。
太过美好的东西，他配不上。
不管小白云如何安慰，他都跳脱不了这个思维。
他喜欢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听陌生的人说起大唐的一切，尤其是关于贤德王李承乾的，来证明这一切是真的。
他也会到流传后世的建筑附近，看着它们，来证明这一切是真的。
他会将李泰李治丽质等人写给他的信放在一起比对笔迹，证明这些不是他一个人写出来的。
……
“如果想证明这一切是真的，我们可以回去，我们可以回去，回到我们的世界。”
“我不想干扰你的思想，但是我觉得你需要回去。”
李承乾从小白云话里听到几分悲伤。
原来自己可以回去，那就回去吧，是不是梦，回去就能知道。
他身体很快康复，其实除了小白云，其他人也没看出他精神出了问题。
毕竟其他人都认为他本来就精神不正常。
他决定回长安，道别一下，顺便再安慰一下李治。
李治这太子，都做了快二十年。
………………
李世民能感觉到李治的强势，他欣慰中带着几分恼怒，自己的儿子，大唐的太子，在迫切等着自己做什么。
与吐蕃友好相处二十多年，李治打破了这个局面，他要平定吐蕃，以强势的态度来做这件事情，无人能够阻挡。
跟随自己打天下的人，很多已经离去，他的斗志也在一天天消亡。
他准备好了时刻让位，但是，就是没有行动。
他怕，作为一个帝王，他太清楚人的贪念无止境。
他还有一个放心不下的儿子，他不能这样快就失去权利。
李承乾回到长安，先去拜访了玄奘。
“一切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玄奘劝说他不要在意这一切，李承乾领悟到：这一切果然都是假的。
果然他毫无佛性。
当夜，他住进玄奘的禅房，听玄奘敲木鱼声。
声声中，他的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好像能飞过时空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