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若维持着仰首望天的姿势，直至西侧的天穹被染上粉红的霞光。
“姨姨，你在看什么呢？”
小郡主不知何时已经爬了起来，许是在房里没看见上官若的身影，这才走出来寻人。
“奴婢在看天呢。”
上官若转了转上半身，向刚睡醒的令仪郡主伸出双臂，将小人儿揽在怀里，帮她整理着睡得有些凌乱的发丝。
令仪一双黑溜溜的眼转着，沿着方才上官若看着的方向望去，只看见一片红墙宫苑琉璃瓦顶，间或有几只停在屋檐上歇脚的鸟雀。
“宫里的天，总是这样四四方方，有什么好看的？”
小郡主略带失望地收回了视线，嘴里还嘀咕着。
“从前菡儿跟父王母妃在朔方，那里的蓝天草原，雪山海子，才是顶顶好看的呢。”
她用小小的手环抱着上官若的胳膊，在她面前描绘着北境的绚烂画卷。
上官若静静听着，心底突然生出一点向往。
就此离开勾心斗角的宫廷，策马天涯，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
她垂眸瞧着一脸天真的凤清菡，忍不住扼腕。
五岁的小郡主，已经隐隐现出承袭自其母的姿容。
不似凤朝境内大部分女子如水般的温柔婉约，渑族血统自带独特的飒爽风采，让人觉得她生来就不该是困在宫城这四方天内的人物。
可她却偏偏生在了帝王家。
“郡主，若叫你自己选，你是更想留在京城，还是更想回到北境？”
小郡主歪头想了许久，这个问题对于一个孩童而言，似乎是难了些。
上官若本已打算岔开话题，令仪忽然异常认真地开口。
“现在的话，菡儿更想留在京城。”
上官若对她的答案微微讶异，“可是方才，郡主还跟奴婢说喜欢朔方呢。”
“因为眼下，父王和祖母都在京城呀。”
令仪先给出了一个最简单直白的原因，又说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理由。
“而且，菡儿生在皇家，得了寻常百姓享受不到的锦衣玉食，自然也要背起寻常百姓无需担负的责任。”
上官若戳了一下她的脑门，笑道：“郡主小小的年纪，怎么说起话来一股老学究的味道？”
令仪小郡主飞快地捂住额头，撅着嘴表示不满。
“这是菡儿还自爱朔方时，母妃讲的。”
“母妃说，父王的家在京城，责任在京城，总有一天，也要回到京城。”
“菡儿作为父王唯一的女儿，要尽力帮他分担。”
一时之间，上官若觉得呼延熹这话说得极有道理，她竟无法反驳。
她现在已经无法揣度，呼延熹当初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对年幼的女儿说出这些话。
只是这些话如今听在她耳中，倒像是冥冥之中对她的劝诫。
她也有，自己的责任。
“天色已经晚了，郡主饿不饿？”
令仪面上露出一点不解，似乎是想不明白，大人之间的话题转换难道都是这么快？
但小孩子终归是小孩子，心头一点困惑很快便被咕咕叫的肚子消解。
她揉了揉略凸起的小肚子，撒娇道：“嗯，菡儿饿了。”
上官若笑着拉起她，直往宫中小厨房而去。
采儿正在灶台前忙碌，见上官若带着令仪进来，忙将手中菜刀放下，又在围裙上抹了抹手，笑吟吟迎上前来。
“姑娘怎么带着郡主过来了？小厨房里烟火气重的，别再熏着郡主。”
令仪也是第一次踏足庖厨之地，对眼前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瞪着眼四处打量。
上官若熟悉地走到厨柜旁，掀开一个倒扣着的盖帘，从底下取出一碟子蜜枣豆沙糕来。
“郡主说饿了，我带她先来寻摸点吃的垫一垫。”
她在小厨房里一向自由出入惯了，采儿也见怪不怪，只催促着叫她们出去。
“姑娘既拿了点心，就快些带郡主回房去吧，晚膳很快就好了。”
上官若端着瓷碟，先递了一块糕在令仪手中，又拿起一块塞进自己嘴里，含含糊糊地应承采儿。
“即刻就走，不影响你发挥。”
说着，她左手端着点心，右手牵着令仪就往外走。
一边走，她还不忘对小郡主夸赞采儿的厨艺。
“郡主进宫这么久了，还没在凤栖宫用过膳吧？”
“左右下午已让月川回去向德夫人通报过了，今日郡主就留下来用膳，也试一试采儿的手艺。”
令仪才将口中的糕咽下，甜蜜蜜的滋味在嘴巴里蔓延开，听见上官若的话，忙不迭点头。
待这一大一小回到房间，上官若手中装点心的碟子已然空了大半。
等她们完成光盘行动，采儿便带着人进来上菜，承接得那叫一个刚刚好。
上官若瞧着面前的一大桌子菜，不由得感叹采儿心思精巧。
若论菜式，也就是宫中常见的那些，只是造型各异，大多都被塑成了小动物的模样，最能讨孩子欢心。
再看令仪，果然被桌上形形色色的菜肴吸引了注意力，根本挪不开眼去。
上官若刚替小郡主擦过手，准备替她布菜用膳，就听得门外传来内监尖细的声音。
“姑娘，圣上与德夫人一道往凤栖宫中来了，请您准备着接驾吧。”
皇帝竟然能起身了？
这倒当真令上官若有些始料未及。
昨日凤堇过来时，还说皇帝的身子仍旧不见起色呢。
凤清菡听见皇祖父和祖母要过来，倒是十分高兴，蹦跳着就要去宫门口迎候。
上官若只得紧紧跟在她后头，才出门口，便看见天子轿辇自拐角处转出来。
不多时，圣驾已至身前，上官若伏地叩首，向帝妃请安。
“平身吧。”
皇帝隐在淡色纱帘之后，看不清面容，声音听着倒还算精神。
上官若站起身，将皇帝与德夫人迎进正殿，又走至一旁沏茶。
她也拿不准此时圣驾忽至是何用意，只得拿余光扫着那头的动静，手上动作也不敢怠慢分毫。
德夫人将令仪抱在膝上，飞快朝身后侍女递了个眼色。
那侍女会意，疾步走至上官若身侧，借着帮她拿端茶的动作，压低声音对她道：“姑娘不必担心，陛下此来并无他意。”
“今日，是先皇后入将军府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