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警惕海量个例？
正如狂信徒会无条件信任他们的神明，苦修士亦会全身心恪守、践行着他们的信念。
遗憾的是，先祖的信念伴随着血脉的延续，从个体扩张到集体，那些“教条”、“祖训”被过度解读、曲解，乃至遗忘和污化，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若是东煌封建帝制的“家天下”能够保证皇帝代代贤明，那绝对是远比议会制高效无数倍的政体。
可惜，那注定是虚无缥缈的幻想。
同理，洛辰不知道曾经的古恩希尔德先祖是如何模样，但想来，那个时候的古恩希尔德祖训，还不至于畸形到如今这种程度。
“永护蒙德”四个字，几乎让琴直接失去了童年，直到如今都不曾有一丝放松，古恩希尔德的教育严苛到让人害怕。
放到东煌帝国，古恩希尔德的教育方式，是会被热心邻居举报的。
嗯，罪名是“虐待儿童”。
琴深吸一口气，神色逐渐平缓，浮现一抹坚毅之色：“使者大人，我想觐见风神大人！”
“我愿意为了古恩希尔德家族的过错赎罪。”
洛辰平静的看着琴，轻轻笑着。
他不是傻子，琴也不是傻子，一面之词或许会让她动摇，但远远无法直接击溃西风骑士团的代理团长的。
“觐见”风神巴巴托斯，说好听点叫赎罪，未免不是为了验证洛辰话语的真实性。
洛辰并不在意，这一情况本身就在他的预料之中，语气淡然：“放心，风神大人的化身一直都在蒙德城，他会见证新时代的到来。”
洛辰看了一眼琴和她身后的祈礼牧师，嘴角上扬：“琴团长啊，你不是一直都知道风神化身的身份吗？这一点应该不用我提醒你了吧？”
见到洛辰并没有阻止她和风神见面，琴心底一沉，开始相信洛辰所言不虚。
在场之中，最震惊的并不是琴，而是身后一脸茫然的芭芭拉：“？”
终于意识到两个人在说什么的芭芭拉，脸上的表情从茫然，逐渐变成震惊和不可思议，最后还夹杂着一丝狂热：
“风神巴巴托斯大人就在蒙德城？！”
本就只有三个人的宽敞房间，两人的交流短暂陷入了沉默，芭芭拉突然高亢的声音，无异于凭空响起的一道惊雷。
芭芭拉微微瞪眼，看向琴：“姐……琴团长，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啊！”
琴有些尴尬，连忙说道：“这是风神大人的意思，贯彻巴巴托斯大人的理念，蒙德城理应是无人称王的城邦。”
芭芭拉认真说着：“巴巴托斯大人自然是正确的！”
“但正因为如此，西风教会更需要巴巴托斯大人的指引……”
芭芭拉满脸热切：“琴团长，请告诉我巴巴托斯大人的化身在何处吧！”
琴：“……”
一时之间，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洛辰的时间很宽裕，慢悠悠喝着茶，笑眯眯的看着眼前这一幕，颇似闲来无事的吃瓜群众。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琴显然没有办法继续隐瞒下去：“等事情结束，我再跟伱说。”
芭芭拉终归还是比较乖巧听话的，也知道这场合不太对劲，点点头站到琴的身后。
琴站到洛辰身前，认真的行了一个标准的西风骑士礼仪，语气无比认真：“请使者大人直言，我错在了哪里？”
洛辰轻轻笑着，千年流风在指间流转着，另一个房间大门打开，一套桌椅出现在三人中间。
桌脚触碰在光滑的瓷砖地面，未曾发出一丝声响。
轻而易举的操控着流风，这举重若轻的模样，让琴和芭芭拉目光微微一凝。
洛辰友好的伸手，做邀请状：“不用客气，坐下来聊吧。”
琴深吸一口气，在洛辰对面坐下。
芭芭拉乖巧的坐在琴身旁的椅子上，一副你们说啥就是啥的乖巧表情。
洛辰脸上稍稍有些意外：“我原以为，可能要带你见证一下‘相似的自由国度’，你才会真正静下心来听我讲话哪？”
这样看来，古恩希尔德的家族教育，对琴有很大的影响，但终究没有真正将琴变成只知道“永护蒙德”的苦修士。
想来也是，琴终究是早早拥有神之眼，贯彻自我意志的人杰。
不论何时，生命都会一次又一次突破外界的各种限制。
琴神色淡定：“不，对阁下的话，我始终保持怀疑。”
“但我愿意倾听阁下对蒙德的评判……”
似乎是想到洛辰刚刚的话语，琴轻声说着：“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期待能够见识一下，阁下口中‘相似的自由国度’。”
洛辰摇摇头：“不，只是有些相似而已，实际上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几杯红茶悄然浮现在三人面前，洛辰微笑着：“来尝一尝永恒一梦的特产红茶吧，绝对是不容错过的佳品。”
芭芭拉倒没什么特殊感觉。
尽管她们的父母早已离婚，但偌大的古恩希尔德家族可不仅仅只有她们母亲一位，事实上，芭芭拉和古恩希尔德的联系从未断绝过。
来之前，古恩希尔德的长辈已经和芭芭拉说的很清楚了。
因此，芭芭拉好奇的品尝着红茶，安静的看着两人的交流。
面对琴的疑问，洛辰没有继续装模作样，而是微笑着说道：“你是不是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在我们眼中，如今的西风骑士团相当于曾经的劳伦斯家族？”
琴欣然点头，脸上的困惑没有丝毫遮掩：“确实如此。”
洛辰慢悠悠的说着：“那我问你，曾经的劳伦斯家族对蒙德造成了什么后果？”
琴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他们肆意妄为，把控大权，随意剥夺蒙德人的生命，罪大恶极。”
洛辰点点头：“这些话当然不算错，只不过，你可能没有抓住重点。”
重点？
琴：“愿闻其详。”
洛辰：“劳伦斯家族最大的错误在于，他们使普通蒙德人失去了‘自由选择’的权利。”
“而如今的西风骑士团，和曾经的劳伦斯家族相比，自然是大巫见小巫。”
洛辰注视琴的脸庞，慢悠悠说道：“但很遗憾，已经有这个苗头了，并且极有可能再现‘劳伦斯家族’的情况……”
“因此，我出现了。”
琴当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究竟出现在谁身上，第一反应自然是西风骑士团出现了，她所不知晓的大规模“腐败”情况。
琴面露愧疚之色：“是我管理不利，让风神大人失望了。”
芭芭拉有些不满的看着洛辰：“绝对不是姐……琴团长的问题，团长几乎没有休息时间，绝对是最负责的团长。”
琴摇摇头，坚定的摇摇头：“错了就是错了。”
洛辰随口说道：“不，芭芭拉小姐说的没错，琴团长确实已经很尽职了。”
“但是，让人遗憾的是，琴团长说的也没有错，西风骑士团确实是管理问题……”
洛辰看向琴，不紧不慢说道：“然而，问题的源头，并不是普通骑士的管理问题，而是……琴团长的自我管理问题！”
琴脸上有些讶异和不解：“问题的源头，是我？”
这个时候，芭芭拉可顾不上家族长辈的嘱咐，盯着洛辰，满脸愤怒。
洛辰果断无视了芭芭拉的怒视，慢悠悠说着：“准确的说，不能算是源头，但也是一个重大原因了。”
琴眉头微皱，轻声问道：“还请指教。”
洛辰没指望凭借区区两句话，就能让说服琴，让她否定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
两句话不行，那就配上事实！
一份厚厚的档案文件凭空出现在洛辰手中，洛辰将之推到琴面前。
洛辰轻声说道：“先看看这个吧……”
琴点点头，快速翻阅了起来，芭芭拉有些好奇的凑了过来。
文件之内，是洛辰特意筛选出来的蒙德城“经典案例”。
人性是复杂而趋向偷懒的，在散漫的自由氛围和庞大的人口基数之下，出现一些不符合常人道德认知的个例，是必然的事情。
让洛辰有些意外，但仔细想想又不怎么奇怪的事情出现了。
琴和芭芭拉一脸茫然：“这有什么问题吗？”
洛辰：“……”
想来也是，如果琴能够意识到其中的问题，以她的性格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洛辰叹了口气：“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了。”
琴和芭芭拉满头雾水。
洛辰：“文件上的第一个案例看到了吗？不知道琴团长是否还有印象？”
琴轻声复述着：
“库伯夫妇，于x年x月诞下一子，三月后，为追求自由而决定进行环大陆旅行，一日清晨将孩子放在了西风骑士团门口，不辞而别……”
琴点点头：“这件事我还是有印象的，他们的孩子最后送到了福利院暂时寄养，一直到他们回来为止。”
琴抬头看着洛辰：“这有什么问题吗？”
洛辰：“你觉得没有问题吗？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洛辰冷笑着：“为追求自由而旅行？真是高大上的理由啊……”
“你知道他们的真实想法吗？”
琴眉头微皱：“难道有内情？”
洛辰随口说着：“内情？自然是有的。”
“然而，最大的问题不在于这对夫妇的内情，而在于你们……”
“在于如今的西风骑士团，完全不会觉得这其实是有问题的！”
作为永恒一梦的执掌者，和秩序的制定者，洛辰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偶尔出现而有所动容。
随着麾下人口和领地的扩张，这些奇葩的人和事的出现，是必然会发生的。
但问题在于西方骑士团的应对……
琴有些茫然：“追求自由有什么不对吗？”
洛辰：“……追求自由本身当然没有错，但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够用追求自由来‘曲解’的。”
洛辰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微笑着说道：“你忽略了这场事件之中，无法发声的一方。”
“你觉得，这样的‘自由’，对这位孩子公平吗？”
琴陷入了沉默，她无言以对。
洛辰理所当然的说着：
“琴啊，你要记得，你现在是西风骑士团的团长，你的一举一动将会被整个蒙德城注视，每一个决策都将影响蒙德的未来。”
“你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对库伯夫妇的行为做出任何处罚……”
芭芭拉眉头微皱，为琴打抱不平：“追逐自由是风神大人赋予蒙德的意义，琴团长没有做错！”
洛辰看了一眼芭芭拉，现在可不是客气的时候。
洛辰神色严肃：“不，这就是最大的错误！”
“还记得，我提到过的，劳伦斯家族最根本的错误吗？”
芭芭拉下意识说道：“剥夺了蒙德人选择自由的权利！”
洛辰：“正是如此。这件事看起来，只是一对追逐自由的夫妇，但事实上，他们所谓的‘自由’建立在牺牲一位无辜孩子的自由童年基础上。”
洛辰看向琴，认真说着：“琴·古恩希尔德，你是蒙德的代理团长，你理应注意到常人没有注意的地方。
不能因为某些群体无法发声，就理所当然的忽略他们本应有的‘自由童年’。”
琴：“……”
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的琴，羞愧的低下头：“是我的疏忽。”
芭芭拉努力辩解着：“这只是个例，琴团长平时都是非常认真负责的。”
洛辰摇摇头：“你们需要明白一件事，一旦方向出现错误，就算再努力，也只会越走越错……”
洛辰看了一眼琴：“琴确实做的很好，但明显做过头了。”
“和骑士团对库伯夫妇的处理一般，只会让更多人认为，‘抛弃孩子’追逐自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一旦这样的风气形成了，必然会有不怀好意之人利用这一点……”
洛辰指了指琴手中厚厚的文件：“而可能造成类似后果的‘个例’，数不胜数。”
琴脸色有些凝重，手脚冰凉。
此刻，她彻底明白，洛辰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洛辰微笑着说道：“正因为琴团长太负责了，你已经快把蒙德人养成开口闭口找骑士团的‘巨婴’了。”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一个不论遇到什么困难，只会向父母求助的，被宠坏的孩子，是站不起来的，更别谈追逐自由了……”
琴：“……”
“西风骑士们怀揣维护蒙德的赤诚而入伍，但这并不是蒙德人理所当然的将他们随意使唤的理由。”
“当他们困于这些琐事，看不到自身应有的价值，他们的态度自然会逐渐散漫。”
“高尚并不能当饭吃，他们也是蒙德人啊……”
洛辰轻声说着：“你觉得，我说的对吗？琴团长……”
想修改一下章节名，发现改不了，那就只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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