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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连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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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喜娘哭诉,总伦不禁感叹,“看来她身子底还不错,如此一场惊风袭来,还能全身而退,将军可以放心了。”

他瞥见李守贞面色愈加阴沉,话锋一转,“不过这丫头太过分了,没大没小,不知礼数。”

“唔,”李守贞摇摇头,“师父有所不知,那女子一直对我心怀芥蒂,这倒不足为奇,只是她这样无法无天,身后恐有郭威撑腰,指不定要借着赐婚这事大做文章。若不能让她心甘情愿地踏足我李家门槛,恐怕是否能够礼成,还存大变数。”

踌躇间,窗外忽起一阵狂风,风声顺着门缝穿梭而入,撩拨起悬挂书房四壁的画卷沙沙作响,总伦灵光一现,屏退喜娘,而后走上前去仔细观摩,眯起的眼内浮现出啧啧称奇的光芒,“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将军,贫僧能在此得见东晋名士顾恺之《洛神赋图》真迹,当是三世修得的福报!”

“哪里是何真迹?不过是犬子平日放浪形骸、不务正业的雕虫小技,怎可与顾长康秀劲古逸的‘游丝描’相提并论?”李守贞虽言语不睦,终掩饰不住几分暗藏的骄傲,“世人都说虎父无犬子,可本将却生出个他这么个怪胎,从小耳提面命地习武也没见任何长进,只会缩在他老娘后面哭哭戚戚,整日沉溺在那酸文腐曲中,没有男子汉的一点样子。唉,不提也罢!”

总伦连忙按下李守贞否决的双手,“将军,您解决不了的难题,崇训少爷已经通过这幅游丝描,助您迎刃而解了。”

“此话怎讲?”

“将军可知,这幅《洛神赋》原名乃作《感甄赋》,是三国才子曹植为了纪念自己的嫂嫂甄宓所做,甄宓被曹丕赐死后,曹植每每经过洛水,都会梦到其嫂前来与其相会,为表对心上人的苦苦哀思,曹植作此文章,但因两人特殊身份,终究不方便明赋,便借‘洛神’为化身,掩人耳目。”

“本将确知这段故事,但不知,这与符安歌有何关系?”

“曹植能以‘洛神’代‘甄宓’堂而皇之相思寄情,我们便可鉴此招数,让符家小姐借李家明媒正娶之际,代解母家之困。”总伦诡谲一笑,将嘴探到李守贞耳旁,轻声说道,“贫僧已买通符家的管事仆妇绛珠,听其说,符安歌要把她妹妹偷偷遣离太原,她心疼她家二小姐,怕符安歌为了保全自己忘记这个事,便把消息转告给了贫僧,希望能够通过贫僧向她敲山震虎,提点一二。贫僧想啊,若是符昭序知晓了此事,他们兄妹二人恐要闹个怎样的天翻地覆呢?那个二小姐是否还能逃出皇帝的手掌心呢?”

听到这个消息,李守贞皱紧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遂与总伦相视一笑,已是一派胸有成竹,“原来,父亲和妹妹两条性命全系她手里啊。看样子,是时候该请我这特立独行的儿媳到府上坐坐,解忧家事了。”

李守贞望着画卷中暗香涌动、情意绵绵的曹植与洛神,思虑烦懑一扫而空,背手慨叹,“看来天意让他二人此生结定姻缘。论道混沌天地,谁主沉浮,当唯我李氏耳!”

一袭素色外衣松垮地搭在安歌肩头,她照习惯手捧着一卷书简,思绪却不知早就飘向了哪里,忽然,阵风吹起,披肩长发翩然飘逸,烦乱的发梢占据了她眼前的清晰,似乎是在向其昭示,终于摆脱高高束捆发髻所带来的紧箍和凛厉。

安歌仰着头,潇洒地将满头秀发撩拨飞起,任它们在解除束缚的时光里乐享快意。

其实,有些事和篦头无异,想要卸下心头重力,必须解开禁锢着它们的发笄。如今,父亲和君欣就好似两只剑戟,深深地插在自己的额顶,若不拔离,必死无疑。

一阵紧促的敲门声耳边响起,赵元朗端着碗药,小心翼翼地走进,“妹妹,今日身子感觉可有进益?”

她未抬眼皮,“这么匆忙,可又是得到关于二妹的什么消息?”

赵元朗素来准度人意,却事出从急无法隐瞒,“你病着多日,有所不知。李家多次派人让我传话与你,不知道他们怎么获得的消息,得知你我要把二小姐偷龙转凤的秘密,还要扬言要把这事透露给皇帝和符昭序。”

安歌端起桌上仍旧拂着一层热气的草药,一饮而尽,她全力吮吸着其中夹杂的无边苦意,“元朗兄,这一生就好比这碗最苦涩的药,既然我喝了第一口,就不会让我的家人替我喝第二口。我该做的,我都会做,你放心。”

她抻着自己的胳臂,慵懒地伸展着蜷缩多日的娇躯,“这几天,我已把一切问题想清楚,今日也正有意去找那李守贞详谈一二。我从未想过,终有一日,竟会和心底最鄙视的人走到一起。”

“我与你一同前去,听听那李将军到底有何用意?”

“不用了。”安歌冷冷回眸,望着他手足无措地站立在那里,“我只愿,你和君欣过着‘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的日子,还能犹记曾有位为你们幸福而献身的姐妹兄弟。”

“妹妹,这并非我本意……”赵元朗不想自己对君欣的关切焦急,不经意间惹火安歌的情绪,“我没有忘记咱们结拜金兰的誓语,等我把二小姐平安送到蜀地,一定回来襄助于你。”

安歌轻叹口气,“对不起,我为我的冒失唐突而道歉。我失去了一生的幸福,又怎舍得让你们两个重蹈覆辙?这是我的选择,不仅关乎君欣,还有整个符家未来或沉或浮的轨迹。”

她拍着赵元朗被露水沾湿的肩膀,眼里重新洋溢着许久未见的傲然无忌,“你忘了?我是符昭华。这一切斯于我,不过只是一场旌旗锣鼓的战役。”

可是,还有些话,她唯有憋在心底。

只是这场战役,要耗尽自己余生的幸福和精力,旷日持久,再无喘息。

拾起心碎后的放纵迷茫,安歌重新换上那身最为熟悉的行装。

以前,她总以为,穿上这身男儿装,就可以用雄心和力量闯荡四方,而如今,独自仰望李府高高在上的匾额所散发压抑的光芒,才发现,有很多事,和男儿女儿身没半毫关系,心之定所,方是前行路上无可撼动的根基。

“呦,这不是那位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的符家小姐么,今日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一阵尖刻的惊诧声映入耳帘,果然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喜娘此时正站立在朱红色的府邸大门前,趾高气昂地扬着下巴,睥睨狂妄。

见安歌没有丝毫言语反抗,她一边张罗着周遭的侍从侧目,一边继续叫嚣,“今日登门造访咱们李将军府,想必是来退婚的?又或是来赔罪的?喏诺,还隐忍着不说话了。我猜肯定是想偷溜进府里瞧瞧我们少爷,若是合自己的心意,再装成大家闺秀的样子,忙不迭地赶紧贴上去?”

她愈发肆无忌惮,声音也更加高亢,引得小厮一阵哄堂大笑。

安歌不愿与她纠缠,“今日是你们将军邀我至此的,有些事最好别做的太过分。”

“你还觉得我过分?”喜娘想起那日在郭家受到的屈辱,回来一直被大家诟病取乐,便打心眼里,恨不得用精心打磨得又长又亮的指甲尖,狠狠地在她那张寡淡高傲的脸上,划出几道红印来,“就你这不男不女的样子,还敢对我们少爷横挑竖拣,我瞧你这么不甘心嫁入李家,原因想必只有一个,怕是在外面有了什么野男人,随身带着什么野种……”

“喜娘,你放肆了!”一位飘逸如雪的男子踏上台阶,打断了她源源不断的敌意,那人面笼薄巾,双手怀抱一台被缎缕包裹着的古琴,一半长发柔顺低垂至腰,另一半轻柔挽起,头顶上的羊脂玉冠恰到好处地点缀着,内披一袭纯色淡雅打底厚袍,外罩一缕薄纱外衣,从远处看,上面则为墨汁画上的一团山水秀丽,随风摆动下,流水潺潺、山影随行,似乎便是活生生地渔舟唱晚、飞阁流丹。

他因薄纱覆面,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他似乎也不愿与喜娘过多言语,便面向安歌,轻抬手指引示意,“符小姐,将军等候贵客已久,还请随我一同前去。”

喜娘不愠,狠狠地剐了安歌一眼,周围的小厮依旧对其指指点点。

“大家连我的劝告都不听从了么?”他凌厉地回眸,刹那间便止住了周遭的窃窃私语。

安歌只感此人由内至外,自然散发出独树一帜的雅致之气。

她微微颔首向其致谢,却仍感不依不饶地眼神在旁侧瞪着自己。

她不慌不忙地走上前去,故意用女性柔美的嗓音一字一句地说,“喜娘,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若是有朝一日,我成为李府的少夫人,定会忍不住好好地治治你这张嘴。愿你早日迷途知返,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说罢,便不顾背后那张瞠目结舌的面庞,跟随那位公子一同踏入府邸。

“看来你心意已转?”他音色绵柔,眼神依旧峻冷如冰打量着。

知道他虽无恶意,却让安歌在烈日瞳瞳下,不禁感到一丝令人发指的寒气,“转如何?不转又如何?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不想知道我是谁么?”他停顿脚步,拦住她的去路。

安歌从容地盯着他那双绝艳惊才的丹凤,心底坦然如镜,“你是少爷?或者不是少爷?你有你诗意的梦想,我有我拯救的使命,但它们终究不是一个梦想,一个使命。你爱是谁是谁,反正不会是我的良人。”

他被安歌这番看似胡言乱语逗笑,“符小姐,有些人和事虽然能够封藏心底,成为隐秘的回忆,却终究敌不过天长日久的相守相依。终有一日,你会发现这份无情竟成有情,有情也不再是初相见时的那份纯粹了。”他似是看穿安歌心意,立下预言,“所以,重要的是陪伴在你的身边,把那个心底之人,攻打得一败涂地。”

“在这连绵混战的日子里,只会沉溺于笔墨琴艺里的人,又有什么资格主宰我的心意呢?”安歌不甘示弱、字字铿锵地予以反击,虽然他刚帮助过自己,但三言两语间,已然让她彻彻底底升起了无上的厌恶鄙夷。

他的手指故意透过缎缕触碰几根琴弦,响起抑扬顿挫的宫商角徵羽,率先打破了这场电光火石的博弈。

他将视线从安歌脸上移开,后退半步,微微欠身,“书房就在前面,请符公子移步,在下先行告退。”

安歌闻此,与他擦肩,径直走去,却听背后那个声音隔着面纱,再次幽幽响起。

“有你这样一位夫人和对手,生活想必将变得更有乐趣!”

安歌再不愿搭理他,撇着唇角踏步远去。

安歌一脚迈入书房,远远望见一身布衣的李守贞,正在棋盘前苦苦冥思,踌躇该如何开口,李守贞已亲切地招手唤她过去,“孩子,快来帮我瞧瞧这盘棋。”

安歌与他隔桌踞坐,望着占满棋盘的黑白两色虬曲相间,顿觉烦乱不豫。

李守贞聚精会神地低着头,滔滔不绝地说道,“你看这盘棋局,经纬各十七道,合二百八十九道,我们沙陀人唤其‘五石连珠’,无论怎样纵横捭阖、诱敌深入,只要连成五子即可获胜,很是简单,要不要与我对弈一盘?”

“李将军,昭华今日于此,并非与你切磋棋艺。”安歌冷冷打断了他的言辞。

李守贞不以为然,依旧和颜悦色地问道,“孩子,琴棋书画可否精通无虞?”

“刀叉剑戟,游刃有余,琴棋书画,一窍不通。”

她的耿直不耐逗得李守贞哈哈大笑,“好,那老夫就告诉你,五石连珠有一个隐含的定律,那就是,先手多必胜。”

他眼里精光一闪,瞬间脸上的皱纹沟壑都填满了胜券在握的得意,“而在你与我交锋的棋局里,我已抢占先机。”

“为什么会选我?”安歌一股脑抛出埋藏许久的疑问,“是为了趁符家内乱浑水摸鱼?还是你要和符昭序串通一气?”

“符昭序?他不过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不足为虑。”李守贞从棋盒拈出一枚黑子,手棋子落,“若是我说,只要你嫁与我家,不仅不会让你受委屈,我还可能襄助你解救你的妹妹和父亲,你可否愿意?”

“可是我不接受赐婚,也同样可以救他们。”安歌反驳。

“郭威么?”李守贞表面上失望地摇了摇头,内心却为她的单纯窃喜不已,“你果真还只是个孩子,根本不懂得帝王权术,皇上是不会让他出兵相救你父亲的。其实,那日宫宴上他的恼羞成怒,是因早已和契丹达成默契,互不侵犯,休兵相戚。”

安歌内心“咯噔”一下,他的话终于证实了自己最不愿看到的设想。

她腿上一软,忙用手撑住地,“这么说,真的没有退路了……”

“孩子,我说过先手多必胜的道理。所以,早在多日前,皇帝赐婚的那一刻起,你就必须接受这个结局,对你对我,都是最好的结局。”李守贞步步紧逼,“如今,他可不是那个只知与妻子相濡以沫的河东节度使了,而是高高在上,能够掌握符家生死大权的皇帝。不仅是你的父亲和妹妹,你忍心让身后的许州家眷,都因你的放肆而牵连丧命吗?”

“其实,我今日能来到这里,已然下定决心,不管你究竟为了我的什么,我只想和你做一场交易。”安歌很快收起脸上的动容,回复了往日的面色无波,“你刚才的誓言可否当真?”

“长辈怎可欺侮晚辈?此言既出,驷马难追,誓言若违,李氏俱毁!”李守贞手中的又一枚黑子“吧嗒”落下,五子连珠,结果终成。

那一刻,安歌笑了,笑的那么决绝,那么凄艳,如飞蛾扑火,万念俱灰。

“我还有一个要求,”她感觉自己正像那颗趴在最角落的白子,无论怎样张牙舞爪地试图摆脱束缚,却怎么也逃不出这个被人精心编织的棋局。

“一切六礼皆免去,三日后,举行婚礼。”

在她心里,怎么也不愿意把“六礼”这个完满美好的虔诚礼仪,与这场赤裸裸的交易悬挂一起,更不愿意和那个不甚相熟、生拉硬配的男子,有任何关乎仪式的瓜葛和联系——仪式,是要和心心念念之人一起做,方才合宜。

李守贞同样不拘泥于这等小节,已做颔首应答,“既如此,一切随你。”

既然大局已定,安歌起身告辞,却被李守贞叫住,“要不要先见见崇训?你们可先聊聊,日后也好熟悉。”

“没这个必要。”

安歌内心突然升腾起一阵恐惧,头也不回地逃之夭夭,仓皇离去。

回郭府路上,途经符邸,见到大门外水泄不通地围着一群人指指点点,不知发生了何事,安歌赶忙前去查看。

刚走到外围,就听一位中年男子正扯着嗓子破口大骂,“符昭序,你个混蛋,克扣我们粮饷,如今追你到这,都不敢承认吗?有本事,咱们去让圣上评评理,你个缩头乌龟,快给老子滚出来!”

“大少爷的名字也是你喊得!”管家带着一众持棍小厮,根本不把赤手空拳的他放在眼里,“看你一瘸一拐的,若再放肆,休怪打怂了你这张老脸!”

“你们这些龟孙!”那人也倒冷静,决定另辟蹊径,“你把秦绛珠给我叫出来,我找她有事!”

安歌踮着脚,也只看到一排排脑袋簇拥,拥挤中,反倒觉得这人的声音愈发熟悉。

不一会儿,绛珠沉着脸跨出院门,见到他,心中又惊又羞,“你来做甚?”

“我缺钱用。”他手掌朝天,毫不掩饰地说道,“你把之前我给你的银子,都先退还我罢。”

此言一出,弄得府内和府外看热闹之人哄堂大笑,管家打量着他依旧风韵的身段,贼眉鼠眼地笑着,“我说绛珠,这么大年纪不嫁人,我们还以为你看上哪家的天皇老爷了,怎么竟是此等破落户,别再是卖身求荣了罢!”

绛珠曾经一度是符彦卿贴身侍婢,如今也是进府快二十年的老人儿,哪里受得这样的委屈,推搡开嬉笑怒骂的小厮,跺脚跑回了府。

此时,安歌已激动地拨开人群,上前攀住那人臂膀,“夏叔,你回来了!”

夏虞侯惊诧与她低头对望,看着她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眼前,镇定半晌,已是泪涕横流,“昭华,真的是你!我还以为你死在后蜀了!”他激动地握着安歌双手,“将军把你从我手里接过去的时候,你都快没气儿了……太好太好!你回来,符家就有救了!”

话音未落,绛珠已是去而复返,见安歌立在一旁,略显慌张地将手中偌大的钱袋塞到夏虞侯手中,又带着无比愤恨,“你给的这些钱,我一分没有动过,如今还你,你我往后再无瓜葛。”

夏虞侯抿着厚唇,一反从前对她百般讨好之能事,二话不说,早已抵着腿脚不便,拉起安歌朝城外疾速跑开,直至一座破烂不堪的瓦窑前,她才终于知晓此行目的所在。

“这些弟兄,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我丢不下他们。”夏虞侯掏出碎银子,一边细数,一边恭敬地递给请来医治的大夫,“符昭序怪罪我们没有保护好将军,将一众将领遣散,我不怨他,可弃这些在前线拼死拼活拼掉了胳膊腿的兄弟们于不顾,老子我绝不会饶过他!”

从前不可一世的符家军士,如今流落至此、断臂残肢,但异地之外竟能见到少将军前来,都要强撑着身子起来参见,被动容的安歌一一按了下去。

“诸位,符家军何其有幸,能拥有尔等英雄护航,如今虽然主帅被困契丹之手,奸佞主权,但还有我符昭华在,我在,便会代尔等追随汉室复兴,救赎天下百姓,誓将胡掳驱逐中原!英雄之命无价,尔等还需细细将养,昭华将悉数安排为宜。”

“昭华,我打算过两日前往汴梁打探将军去向。”夏虞侯奋表激昂,“你也随我一同去罢?”

“我可搜罗一小队人马随你南下汴梁,是诈降还是潜底,你们详议,只是我不能跟你一同去了……”安歌目光一黯,将他拉出屋外,“圣上有旨,我就要嫁给河中节度使李氏之子。婚礼过后,我会揽出大队兵马,北上栾城,如此一南一北,定能寻得父亲踪迹。”

“等等!‘嫁’是什么意思?”

“夏叔,我本名符安歌,是父亲长女,自小养在军营,以昭华为名,以子侄身份为掩。你可明白?”

“哎呀!”夏虞侯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间显得极为忏悔,“怪不得以前我看你和忍冬总是那般亲热,以为你俩断袖之癖。这么说……我本不该放忍冬那女子一人在栾城烧粮了?唉!我真是错了!”

“你见过忍冬?”安歌吞咽着口水,忐忑不安地道出这段时间以来最大的疑问,“你可知,她还在世么?”

“粮仓爆燃,火势发酵极快。听说……大火烧了好几天才扑灭,唉,恐怕人都烧成灰了!可惜那妮子!”

安歌闻此,不禁掩面大恸。

《洛神赋》有辞,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

原来,梦里所见,终归是魂魄仙去、一别两宽了。

她年少气盛,常以英雄自诩,故决不容许,忍冬这样的事,再发生在她的血肉至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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