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跨平原的笔直柏油公路。
一支迷彩军卡车队，沐浴着夕阳自北往西快速行驶。
队伍中间一辆卡车的双人座副驾位置上，亚德颇为新奇的打量着驾驶室的内饰和司机手里的操纵装置。
莱恩克给他通知消息后，又过了半个月他们才从帝都出发。
一开始他不知道为什么。
军令的书面文件，短短几行字表达的情绪却十分紧急。
给人收到命令的第一时间就立刻执行，奇怪的是他们收拾好一切行军所需物资后，又在军营等了十多天。
直到一辆辆军卡开进营地，亚德才明白原来是在等运兵车。
这让他有些惊讶。
菲尔虽然是希尔大陆的三大帝国之一，但军卡这种战略物资上的储备也十分欠缺，当然银灰和钢烨也好不到哪去。
自己一行人去执行的并不是多么重要，或者很急迫的军情。
根据送到自己手上的军令可以得知，只是去剿灭一群躲到柯特山脉里的残存贵族而已。
那群贵族的大部分力量已经被彻底瓦解，剩一些武装都是普通修习者。
修习的骑士法品质低劣，也不是同源，无法开启连接。
而第一军团的新兵尽管尚未经历实战的洗礼，可骑士法基本都入门。
一个多月内时刻联系，现在足以进行初步的连接。
和老兵肯定没法比，对付那些平常只会欺负平民的修习者还是很轻松的。
加上贵族们被逼进山脉深处，不会对城市和小镇村庄造成影响。
第一军团以正常行军速度赶过去就行，完全没必要这么赶。
收回扫视驾驶室的视线，亚德好奇问身边的莱恩克：“长官，大公阁下为什么要调一批运兵车给我们用？”
“我记得帝都有规定，非紧急战时情况下，必须要保证一定范围内的士兵投送力量的豁余。”
亚德的意思很简单。
除非发生类似法延城前那种可能覆灭帝国的战争，其余局部小规模武装冲突都不会使用军卡运送士兵。
就算用也不能全用，最多调一半出来，剩下一半停驻在帝国各精锐军团附近。
保证这些军团随时能够开拔，在半个月内赶到帝国任何一处疆域。
目前却很反常。
给第一军团调拨了一半，阿盖尔开着剩余的一半返回领地。
那帝国别的军团怎么办？
第三军团驻守在帝国南境，要是和银灰接壤的狮诺山峡突然遭受攻击，纯凭普通马匹起码得花费两个月才能赶到。
稍稍接触过战争的亚德明白，对于局势紧张，以分钟下达作战任务的前线来说，两个月意味着什么。
莱恩克并未偏头，目光盯着前面一辆军卡的车尾：“大公阁下和元帅大人有他们的计划，
我们帝国军人，执行命令才是我们应该做的。”
“我明白长官。”亚德将右边的车窗稍稍放下一点透气，“只是觉得接到的这个任务很奇怪，没那么简单。”
莱恩克没开口，看了眼快要完全黑暗的天色，向左手边的司机下令：“全军停止前进。”
“靠边停车，原地生火准备晚餐。”
第一军团的高级将领全部留在营地筹备重建独角骑兵团的事务，这次行动最高指挥官就是莱恩克。
所以他下令后，司机立刻点点头，拿起方向盘边的壁挂式无线对讲器凑到嘴前：
“全军靠边停车，原地生火准备晚餐。”
二百多辆军卡司机同时收到命令，驾驶汽车停靠路边。
他们的技术非常娴熟。
站在远处看，二百多辆军卡几乎同步地用出侧方位停车，轮胎倾斜的角度都基本一致，肉眼无法看出区别。
司机扭动钥匙熄火，推开车门跳下车去帮忙支晚上休息用的帐篷。
晚餐不用他们，有专门的后勤人员负责。
亚德见状也打算下去搭把手，却被莱恩克开口阻止：“等等。”
“长官，怎么了？”
“这里没外人。”
亚德松开抓住车门把的左手，坐回座椅道：“额，有点不太习惯，莱恩克先.....莱恩克。”
他望着已经下车，在路边长着杂草的空地上忙碌的士兵：“你对柯特山脉了解多少？”
挠了挠头，亚德回忆着自语：“很小的时候好像在元，在帝都图书馆的一本书籍里看到过不多的一点介绍。”
“说说你知道的。”
“好的。”
放下手，亚德努力将脑海里快要遗忘的内容讲述出来。
柯特山脉。
位处菲尔帝国西境尽头，是一座海拔算不上多高的山脉。
与被银灰菲尔夹在中间的寂静山脉，教会禁地——静谧森林，以及钢烨帝国的格克之森相比，只是一个小透明。
甚至和菲尔境内其他一些山林比较都显得一般。
但它之所以在众多山脉中突出，甚至被专门的书籍记载，是因为它的特殊地理位置。
或者说，是它特殊的历史意义。
现在存活人族的先辈，万年前就是穿过这座山脉迁徙而来。
严格来说，它是人族返回家园的道路。
“看过的时间太久了，我只记得这些。”亚德疑惑地看着莱恩克侧脸，“这和我们的任务有重要关系吗？”
“恩。”莱恩克轻声道，“士兵们或许不清楚，但你我明白，所谓元帅战败逃窜到边境，不过是消除贵族忧虑的迷惑手段。”
“为了让贵族安心待在原地，剿灭工作可以省力些。”
“另一边从帝都出发的公爵大人一样，彻底消灭元帅大人的口号也是这个目的。”
轻轻吐出口气，莱恩克偏头和亚德对视：“这两位大人联手，加上撒出的烟雾，你认为可能逃掉这么多贵族吗？”
“甚至他们手下的修习者也逃跑很多。”
楞了楞，好一会亚德才回过神。
回到帝都的两个月，他一直忙着加入军团的考核，适应军官生活，训练新兵等等。
根本没空闲时间琢磨这些事情，只是睡前迷糊想起来时，下意识觉得有点异常，但并未在意深究。
此刻被莱恩克一提醒，他浑身打了个激灵。
是啊。
大公阁下他只有听闻近距离接触很少，对其实力性格不敢说有多清晰的认知。
但元帅的能力他可是实实在在见识过的。
别说菲尔这些战场都没上过的贵族，就是银灰的精锐军队都被他打趴下。
以此为依据，大公阁下再差也不会差多少。
出发前送来的情报上说，柯特山脉里活动有将近三万人的贵族武装力量。
这怎么可能呢？
那两个人可是派出军队一路追杀半个月，把他们生生给逼进山脉。
大公手上可是有军卡的，机动速度远超过用腿跑的贵族。
这换自己上也得歼灭大半。
亚德双眼凝滞一片疑云：“元帅大人和大公阁下有意放他们进入柯特山脉，目的是什么？”
“锻炼第一军团的新兵？”
短时间内，他只能想到这点。
莱恩克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但不全是。”
“啊？”
微微叹口气，他从大衣底下抽出一本书：“作为一名士兵，基本的地理知识要掌握才行。”
接过书，亚德快速翻了几页，发现里面的内容是介绍希尔大陆的地理环境。
在莱恩克的提醒下，他很快翻到柯特山脉的篇幅。
摊开的书籍两边，右边是占满一页的文字，左侧是一张彩色地图。
准确的说，是半黑半彩，上半截彩色，下半截没有地形线条的纯黑。
看完右侧的说明，亚德双手用力合拢书，道：“污染之地？”
“那是什么？”
“异魔死亡后爆发的一种元素能量，会严重污染自然环境，导致人类无法在上面存活。”
“人族就是因此才无奈离开故土，来到这片万年前被称为蛮荒的土地。”
“异魔？”亚德仔细思索片刻，“我在罗莱城遇见过一次。”
“那只异魔抓走我当做血食，最后是李维把异魔干掉的，但我醒来后，没看见你说的污染能量。”
莱恩克平静回：“我听说过那件事。”
“李维先生那时候的魔使等级才一阶，异魔具体实力不知道，但能被他打败，肯定是五阶之下的异魔。”
“死亡后爆发污染力，五阶和以上的异魔才能做到。”
“这样......”
稍微沉思，亚德又问：“那和我们这次任务有什么关系？”
脸皮抽了抽，莱恩克没想到亚德这么，愚钝。
“人族一直想回到故土，这是刻在每一个人族骨子里的梦想。”
“呃，我连故土在哪都不清.....”
在莱恩克地凝视中，亚德声音逐渐变小，最后悄悄合上嘴。
深深吸口气，莱恩克缓缓说：“是刻在每一个知道具体情况的人族骨子里的梦想。”
“史书记载中，三大帝国一直坚持寻找解决污染的办法，只是数百年都没有进展。”
“直到很多年前，一位钢烨帝国的七阶魔使在污染之地身亡后，绝望的人族才终于停止。”
“从此人类彻底放弃回到家园。”
说着，莱恩克拿过亚德手里的地理书，翻到柯特山脉那一页：“又是运兵车，又是浪费时间和物资把贵族赶进柯特山脉。”
“你真觉得就为了练兵？”
“练兵哪不能练？”
鼻腔轻哼一声，他语调略略抬高：“再废物的士兵，拖到蛮族边境防线上守一年下来，照样能成为一个精锐。”
是实话，亚德可以保证。
或许有人说，某些士兵就是不行，比如意志实在薄弱。
这些都会永远留在防线上。
所以莱恩克的说法基本正确。
心中帮莱恩克解释一阵，亚德仍然迷茫：“那真正目标是什么？”
“啪——”
手掌不轻不重地按在地图那页，莱恩克说：
“进入污染之地。”
亚德感觉自己被一盆冷水泼在头上，迷迷糊糊的思维瞬间清醒：“去污染之地？！”
“凭我们？”
“你刚刚还说七阶魔使都死在里面。”
“否则，大公阁下和元帅大人没有别的理由了。”
将书合上丢到驾驶台，他双手环在胸前：“我想，帝国可能有了清除污染的技术。”
话题跳跃有点大，亚德琢磨半天没搞清第一军团去剿灭贵族和进入污染地有什么关系。
于是他问：“既然要进污染之地，那还浪费时间对付贵族做什么，我们直接进去就可以了。”
“呵呵。”莱恩克似乎想到了什么，少见地冷笑一声，“三大帝国近几十年互相很少往来，
银灰和我们更是死敌。”
“我们内部有银灰的奸细，这是必然，就像银灰国内也有我们的人。”
“如果帝国上层忽然调一批军队钻进柯特山脉.....”
莱恩克看着亚德问：“如果你是钢烨和银灰的王室，你会怎么想，怎么做？”
“立刻放下矛盾争执，联手逼问菲尔。”亚德张口答。
“没错。”莱恩克扭头望着窗外竖起的一顶顶帐篷，“所以必须要有一个合适的借口，在柯特山脉长期驻兵。”
“破绽不会太大吗？”
亚德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车外：“作为菲尔的对手，银灰和钢烨的王室肯定非常了解元帅和大公阁下。”
“我们能猜出来有意放跑贵族，他们绝对也能。”
“这就是把我们派去的作用。”莱恩克的目光失去焦距，眼前模糊，“两位大人不会让我们马上清理掉贵族然后进入污染之地。”
“按我估计，大概三年左右吧。”
“我们到达山脉外后，应该会接到命令，缓慢向深处推进。”
“为什么是三年？”
“三年时间，独角骑兵团差不多能恢复建制。”
莱恩克沉思着：“战斗力在短时间内还有很大差距，不过坐骑和骑兵补充完就能拿出来用。”
“到时候又能以练兵为理由，把骑兵团也派到柯特山脉。”
说完，莱恩克忽然抬头道：“跟随军队来的士官，除了你其他都是新招收的。”
“恩.....背景身份地调查工作没有疏忽，但隐藏比较深的遗漏一定有。”
“进入山脉后，我们放出一些假消息，趁机把他们钓出来。”
亚德点头示意明白，转瞬又问：“不对啊，排除我们两个人，其他都是新兵，
我们没有值得信任的部下监视新兵。”
莱恩克扯了扯嘴角：“李维先生在柯特山脉外等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