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之前杨书记已经谋算好了，想要把后勤处这个烫手山芋甩回给李怀德，不给点补偿那是不可能的。
索性就给他再添上一个处室，给他加加担子，也算是安抚他不满的情绪。
李怀德一听这话，哪里还不明白杨书记这是在故意试探。
把保卫处这样一个实权部门交给他来分管，看似是在给他补偿和安抚，但其实也就是个鸡肋。
轧钢厂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保卫处长李卫国和他李怀德关系匪浅？
保卫处归不归他分管都一样，只要他想，他照样也能使唤得动。
你说就这个情况，他还要保卫处干啥？
这不是浪费机会么？
想明白这一点，李怀德也不接他的茬儿，只是微微笑了笑，便道：“诶呦...杨书记，您看我这都忙成这样了，哪有那闲工夫啊。”
“算了，来来来，今天难得清闲，咱喝茶，喝茶.....”
说着，李怀德拿起桌上的暖壶就给杨书记的茶缸里添了点水，大有不谈正事，只品闲茶的意思。
看到他的这个反应，杨书记淡然一笑，不用猜也知道是价码给低了，李怀德不感兴趣。
不过他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谈买卖嘛，不就是有商有量你来我往吗。
哪能一开始就给别人亮自己的底价呢。
于是想了想，索性他也不提什么保卫处了，干脆让李怀德自己开个价。
“老李啊，咱都是在一起共事了快十年的老搭档了，彼此之间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你有什么想法可以提嘛。”
他这也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想要什么你自己说，能成不能成的，大家再慢慢掰扯。
但是太极拳你就别打了，大家都没那闲功夫。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李怀德哪能不懂呢，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他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于是笑了笑，沉吟着斟酌了一下，便道：“杨书记，您想尽快解决后勤处的问题我也理解，但是我毕竟已经一个多月没插手过后勤处了，这眼看这就要到年关要给职工们发福利了，这时候我再从老刘手里接过这个摊子，我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搞得定啊。”
说到这里，见杨书记想要接话，李怀德随即从兜里掏出一包凤凰给杨书记分了一支，接着说道：
“当然了，杨书记，我这不是跟您推脱，只是想说明一下这里面工作的难度而已。”
“毕竟快年底了嘛，那些个合作的供应单位手里捏着我们需要的各类物资，哪个不是趾高气昂的。”
“这个时候咱想要从他们手里给厂里的职工们弄到足够的福利，恐怕不下点血本是不行的，您说是吧？”
李怀德也不直接说自己的条件，而是先给他来个铺垫，表明不是我要宰你，而是有些东西它需要利益去交换。
你要是同意，咱就接着往下谈，不同意就算了，你自个儿想办法去。
听他说完，杨书记也不得不高看了李怀德一眼，这还是他头一回发现李怀德这么难缠。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笑了笑，很是干脆的就接过了李怀德递来的香烟，同意了他的观点。
李怀德见此，心里顿时有谱了，也没再抻着他，当即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杨书记，咱们轧钢厂虽然说是万人大厂，但是真正能拿得出手去跟别人交换的资源也就是一些钢材和招工指标而已。”
“钢材之类的东西，一般咱合作的供应单位也用不了多少，没多大用处，倒是招工指标之类的还能勉强入一下别人的眼。”
“您如果信任我的话，不如在人事处那里给我一点支持，您看如何？”
好家伙，李怀德这一开口，杨书记差点就把手里刚刚接过来的香烟给捏断了。
这厮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摆明了车马的就是奔着人事处的分管权去的。
轧钢厂的管理体系里，最核心的权力就是人权和财权。
人权，即是人事权。
这部分的权力归属于谠委组织部和人事处。
一个主管谠员干部的考核和人事变动，另一个则是主管工人的岗位和技术职称。
而财权则是泛指财务和物资调动的权力，这部分权力很大一部分就在后勤处，一直以来都是被李怀德所掌控，哪怕厂办刘主任分管了后勤处，至今也没能撬动多少。
如果连人事权也被李怀德刮去一半，杨书记都不敢想象自己这个一把手兼二把手以后说话还有多少分量。
意识到这份要价的离谱，杨书记心里第一时间就给他否决了。
开玩笑，谈归谈，他也不能给自己埋雷不是，不然以后厂里谁说了算？
“老李啊，你如果想要一些招工指标这没什么问题，回头我们几个厂委常委开个碰头会，统一一下意见，把明年计划外的招工指标匀一半给你就是了，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去干，我肯定是信任你的！”杨书记一本正经地说道。
虽然拒绝，但是有些话也不好说得太直接，索性他就跟李怀德装起了傻充起了愣，纯当没听懂。
李怀德面上乐呵呵地笑着，心里暗骂了这厮一句老狐狸。
一年才两三百个计划外的招工指标，还他娘的只给分一半。
这是打发要饭的呢？
“杨书记，您能信任我，我是非常感谢的，不过这计划外的招工指标就算了，咱厂里的物资采购也不是一锤子买卖，跟别人长期合作的事情，光百十来个招工指标也不顶什么事。”
“要不这样，咱还是把招工指标给老刘吧，有了这部分支持，想来老刘的工作也好开展一点，说不定过几天他就能打开局面了呢，咱还是要多给老同志一点耐心嘛....”
李怀德的态度也很明显了，要我接你们的烂摊子也行，不过一年区区百十来个的计划外招工指标你就不要提了。
这点东西什么都干不了，实在舍不得出血的你就自个儿想办法吧。
李怀德说完，随即两人相视一眼，各自咧嘴笑了起来。
第一轮试探，双方都不太满意。
一个不想出血，一个不想轻易揭过，算是暂时僵持上了。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一边喝茶抽烟，一边闲聊扯淡，说些有的没的，谁都没有再主动接这个茬儿。
片刻后，最终还是身处被动的杨书记没沉住气，做出了让步。
“老李啊，我虽然是厂委书记，但是厂委十一名同志，大家的意见我也是要考虑的，不可能做得一言而决，人事处方面的支持，我顶多就是私底下帮你跟其他几个同志协调一下，争取把明年的计划外招工指标都给你，再多的我也没办法了。”
“要不你考虑一下其他方面的吧。”
杨书记让步归让步，但也是把底线给他定死了。
你要补偿可以，换点别的。
但是人事处不行！
见杨书记明确拒绝了他染指人事权的要求，李怀德笑了笑，也不是太在意，本来他提这个也就是试探一下而已，没真想能有什么结果。
不过这么一试，他倒是试探出了杨书记的底线。
于是想了想，退而求其次的，他便提出了另外一个条件。
“要不您看这样行不行，杨书记，人事处那点招工指标，仨瓜俩枣的没什么用，那点支持我就不要了，之前您说的保卫处，您给我换成武装部怎么样？”
杨书记一听他这条件，眉头禁不止就跳了一下。
李怀德这厮可真敢开口，这是要染指兵权啊！
如今厂里的后勤基本是他李怀德说了算了，保卫处李卫国也跟他走得近，这要是武装部也归了他，恐怕哪天他背着自己把轧钢厂搬空了自己都不知道。
而且他可没忘记最近部里大领导的告诫，如今上头已经是风起云涌，他可不敢把小命交到李怀德的手里。
于是没说的，杨书记还是摇头拒绝了他：“老李啊，武装部历来是厂委书记分管的，这不合规矩。”
李怀德听他这拒绝来拒绝去的，当下也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了，眼皮子一耷拉，兴致缺缺地点了根烟，吐槽道：“杨书记，要不我看还是算了吧，我现在管着生产管理处也挺好的....”
杨书记尴尬地笑了笑，也跟着点了根烟抽了起来。
这让别人开口提要求，结果自己什么都应承不了，想想也是挺尴尬的。
不过他也是没办法，武装部实在是太重要了，他可不敢放手。
而且不光武装部，他现在分管着的几个部门也都是非常的重要。
比如，厂委办公室、组织部、武装部、纪捡监察部，另外还有人事处和财务，这些个部门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非常重要，他都轻易不敢给李怀德染指，唯独次要一点的就只有工会和党校了。
这两个部门以李怀德副书记的职务，让他来分管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李怀德未必会乐意。
想到这里，杨书记也是有点犯难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给他一个什么样的补偿好。
就在两人沉默着抽烟喝茶之际，李怀德心思一动，率先开口打破了僵局。
“杨书记，要不这样吧，我也不让您为难，我兼管谠校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