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远琛倒是记得端王世子。
朝野都道端王殿下是个痴情人，故而王妃逝去之后再没有娶妻，府里连个伺候的侍妾都没有，年纪不大便守着一个还不曾长大的小世子过日子。
他也曾听父亲提起过，那端王世子从前来京都时，倒是个十足十教人宠坏了的脾气，仿佛是被端王殿下娇养的有些不大成器了。
可方才那两人话中的未竟之言……却分明是说那位世子是让他的祖母，先帝的杨妃娘娘亲自养大，更是颇有几分心计城府。
且，钟远琛总觉得那两人的意思当中，仿佛这蜀地真真正正当家做主的不是端王，而是那位脾性温和又与世无争的太妃娘娘。
他一瞬间只觉出了几分悚然，竟不知到底该要做何反应了。
有关于杨太妃的一切，钟远琛都是从顾昭蘅处听来的。倘若她才是真正的主谋，那对她毫无戒心的顾昭蘅……岂非是要危险了？
钟远琛当即便下了决心，待他从这鬼地方出去后，一定要给顾昭蘅修书一封，哪怕此刻杨太妃或许已经到了京都，他的提醒已经要来不及了。
待那两人渐渐走远，钟远琛才松了一口气。
他趁着附近无人，四处瞧了瞧，此处当真是别有洞天到让人心惊的地步。
那狭窄幽深的密道之下，竟仿佛藏着另一个世界一般，入眼之处宽广又整肃。
可……可端王瞒天过海，又是想在这里藏着什么东西呢？哪怕不去看，他也知道这样的东西定然是无比重要的。
钟远琛舒了口气，小心的向前走去，心底却渐渐地沉了起来。
此处的守卫之森严，才是真真不亚于皇宫内院。且观此处的种种布置，莫不是如同军营。
钟远琛虽不愿意承认，可亦是不得不承认——端王或许在这地底下，藏了一支私兵。只是他不知道，端王是哪里来的那样多的银钱来豢养私兵的。
要想养一支军队，可不是嘴上说说那样容易的。
不论是军饷还是日常开销，亦或是最最要紧的军备物资，样样都是烧钱的生意。纵然是大梁国富民安，四处的守军虽不算过得捉襟见肘，可也不是多么富裕。
而端王有的，只是一个小小的蜀地。甚至他的封地虽在蜀地，但蜀地的税收却是七成都要上收朝廷。且那标准按着端王来蜀地之前的税收，根本不可能轻易瞒过去的。
钟远琛虽百思不得其解，但眼下也不是思索这问题的时候。
但他也是不能深入了——钟远琛已然听见了整齐划一的军号声。
前世今生加起来，他在北疆驻军的时候可也不短了。这到底代表着什么，钟远琛一清二楚。
就在他的不远处，有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且听那人数，怕是不少。
至少……也有七八千之众了。
钟远琛唯一不能确认的是这些人的军备如何。
且他也很清楚，端王都已经有了豢养私兵的本事了，那与手下有兵的将军私下往来，更不是难事了。
钟远琛虽不觉得自己若是深入下去一定会回不去，但毕竟事关重大，那消息没有传出去之前，他是不可能任由自己折在这里头的。
若是一定没了这个命，那也是得要将这里的一切都传出去以后。
不过看在端王乖乖的与杨太妃一起入京，这两人应当还没有要起事的心思。
他顺着原路悄悄地返回，一路之上只比来的时候更加的小心谨慎。
他可不想打草惊蛇，今日回去之后，他还得要趁着好时候再来这里一回，定要将此处的异常都给探索出来。
待钟远琛回去的时候，其玉早已经等候在那里了。看着他回来，这才放心了几分。
“三公子，您怎可如此的莽撞？那是什么地方您不知道吗？”其玉压低了嗓音，“您若是有个意外，属下也不必回去了，直接在这里寻个清静地方自尽谢罪便好。”
这位三公子可不光光是他们殿下的挚友，更是昭蘅公主放在心尖尖上的未婚夫君。若是在此处出了事，他有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属下一条贱命何足可惜，若是下一次有这等事，还请三公子让属下先行去探路。”
钟远琛只觉得自己头疼。
他一早便也已经猜到了其玉会是什么反应，只不过是当时一狠心，便压根没把这点事放在心上，如今看见其玉的那张冷脸，他才算是有几分后悔。
怪不得顾昭琮一定要其玉来锦城，任谁也不想到其玉一张冷脸之下竟然还藏这个老妈子一般的唠叨嘴，当真是让人吃消不得。
“并非是我不想带你一起去。”钟远琛揉了揉额角，“只是那地方，你也知道。我原本也弄不清那到底是个做什么的地方，哪里敢带你去？”
“若是打草惊蛇，岂不是要后悔了？”
其玉一窒，颇有几分羞愧：“属下无能。”
钟远琛：“……”倒也不是其玉无能。
只是这样的冒险的事情，他想自己去。毕竟，此番要去查探那险地，全然是钟远琛自己的私心。他可没有那样的脸面让旁人多命来替他往里填。
钟远琛摇了摇头，看着他说道：“并非是如此。其玉，只是因着锦城的人手不能没有一个主事之人。”
“我若是没那个命，当真折在了里头，还有你能主持大局。”
若不然，两个人全都折了，那才是要拿锦城这般多人的性命来开玩笑。
钟远琛做不出那样的事情。
他也很清楚，其玉也做不到。
果不其然，其玉听完了钟远琛说的那话，只愣愣地点了点头，又嗫嗫道：“那三公子也可让属下去涉险。”
三公子的命，可比他的命金贵多了。
钟远琛不可置否。他没那个习惯。
从前在北疆大营，他做惯了先锋军。或许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是个将帅之才。
但他是心甘情愿的。
“这样的话日后莫要再提了。”钟远琛温声说道，“但下一次，我若是要去，一定不会瞒着你。”
毕竟，他是不可能听其玉的。
其玉也知道，他是没有那个本事来做钟远琛的主，也只好是暂时的点了点头。
“那三公子下一次涉险之前，也请先行告知属下一声。若是有什么危险，属下定然不惜一切去救您。”
钟远琛：“……”罢了，他怎么忘了，其玉做的一直都是暗卫的活计。
这样的暗卫，是已经习惯了将自己的生死舍弃了的。
“我且听你的便是了。”钟远琛话锋一转，又认真了起来，“这几日，可得一定要差人看住了那里。若是有人出入，一定得要告知我。”
其玉也知道这件事情的严肃，半点犹疑都没有的点了点头。
“再者，明后两日在四处多看看，莫要引人注目。”
其玉问道：“三公子的意思是……”
钟远琛笑了笑，黑眸里满是棋逢对手的期待，“我猜那里，或许是有旁的出口。”
但那出口，并不知道在哪里。
他们是一定要弄清楚那地方是在哪里的。若不然，那里的人说不准都会悄悄离开。
其玉闻言，亦是点了点头，“属下明白，一定会四处看看的。”
他既然是想好了这些，自然不可能会有所保留了。
当初来锦城的时候，太子殿下便有令，让他依照钟三公子的命令行事。
如今钟远琛的判断与他的又是根本一致，其玉自然不可能违抗他的指令了。
只不过，这位三公子实在是喜欢自己独自行动了一些，倒是让其玉有些苦恼。
“还有一事，我在那里面发现了一些东西……”钟远琛细细的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与其玉说了一个遍。
“我必定是要给京都修书一封，许多事必定是要说清楚点的。我知道如今咱们是要小心谨慎些的，但此事耽搁不得。”
其玉点头，一脸严肃，“三公子放心，属下一定亲自差人将密信送出去。”
东宫是有自己的密信渠道的。
只是这法子并非是多简单多容易，其间要损耗的人力物力根本不是件小数目。故而他们从前的信大多不是经由这样的渠道。
但若是当真紧要的事儿，也没有人能够在意那样多了。
且钟远琛所说的那些，桩桩件件都不是小事，这点子东西，其玉还是分得清楚的。
钟远琛点了点头，他自然信得过其玉，若不然也不可能会什么都告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