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事情仿佛都在变好。
端王的狼子野心已然败露，而前世钟远琛的死，也会因此而改变。
那周筠果然是奉命去对边疆守将出手的，不光是定北侯府之人，徐老将军亦是他的目标。
只是就那般凑巧的，选中了钟远琛而已。
而前世那随后的许多年里，虽无人在顾昭蘅面前说什么，她也大概记得，疆的几位守将里，仿佛的确有几人也出了意外。
至于顾昭蘅自己为什么会被贤妃盯上，或许说因为她是安皇后女儿。
贤妃认不回自己的儿子，只怕看安皇后、看她越发不顺眼了。
“阿琮……”顾行泽揉了揉额角，别说是小心眼的顾昭琮了，这便是他亲耳听到有人胆敢妄议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不管有几分真心，也是不可能不发作的。
不然他的面子要往那里放？
更何况——他瞧着顾昭琮对公主还是有几分真心的，且公主深得圣宠，不管是皇祖母还是父皇，对她都是多有宽待。
倘若他今日帮柳同甫说上半句话，那日后……不必想都知道他得因此受多少责问。
可若是丝毫不表示，任凭顾昭琮折辱发作了柳同甫，又岂不是会寒了那些跟着他的人的心？
顾行泽一时间进退两难，他不愿触怒天颜，失了帝心，又不愿就此放下柳国公府的助力。
顾昭琮心底的嘲讽却更甚了几分，这么个遇事踌躇不前的东西，也想和他来相争？他凭什么？
顾昭琮眸光微垂，显出了几分身为东宫储君的倨傲来，故意阴测测的威胁道：“柳世子，还是多过几天好日子罢，谁知道什么时候便到头了？”
不能当场杀了他，还不让人来出出气？
柳同甫眸子登时睁大了几分，几乎去不思考顾昭琮话里的深意。
顾昭琮却更是半点不想瞧他，也没那个心思来理会顾行泽。
他好不容易把他家小姑娘哄的高兴了几分，却又偏偏让这些倒胃口的东西给搅和坏了，顾昭琮眸底透出了几分冷芒来，若非怕人日后非议他家阿蘅，他非得当场打杀了柳同甫不可。
某位殿下大约对大魔王有些误解。
他家阿蘅如今其实还挺高兴的。
顾昭蘅正自己支着下颚偷笑，她又不是傻子，顾昭琮的在意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对于衡阳长公主夫妇，顾昭蘅更多的是惋惜，还有那么一点感同身受的戚戚然，从某种角度来看，她和衡阳长公主夫妇岂不是都一样？
都一样的遭人背叛，只是顾昭蘅是自己选择的同归于尽的那条路，她孑然一身，无甚牵挂，甚至还带着大仇得报的痛快，唯一觉得遗憾的是自己还未来的及享受的庞大资产。
而衡阳长公主夫妇，死前……大约是充满了遗憾和不甘的罢？家中尚有老母稚童，害他们的凶手甚至还能凭着他们的死来给自己狠狠的捞上一笔。
“阿琮，”顾昭蘅懒懒的开了口，“做什么要说那么久？”
怎么能把时间全都浪费在这上面？多可惜。
顾昭琮闻言，眉眼登时便软和了几分，他也不瞧那被他给忽视了的顾行泽是何神色，满心满眼只剩下了自家阿蘅。
得快些解决了这事儿，然后……快些回去陪他的阿蘅。
他们这的动静闹的这般大，周湖哪里注意不到？他传了话早便赶回来了，见自家殿下仿佛是想要脱身回去了，一时也拿捏不准自家殿下的意思。
是要把柳同甫给放回去吗？周湖心道，还不如直接绑到陛下面前让他瞧瞧。
“周湖，”顾昭蘅仿佛知道他已经回来了，不轻不重的开口，“你家殿下方才少说了句话，记得把这不知廉耻的登徒子给我绑回去。”
顾昭琮眉眼间笑意深了几分，他此刻倒是半点不气了，只想回去看看自家小姑娘。
周湖得了令，也知道在自家殿下那，还是郡主说的话更好用一点，也不知从哪抽了根绳子出来，二话不说的把柳同甫给绑了起来，甚至还贴心的摸出了块布塞到了柳同甫嘴里，生怕这不要命的小子说出些让他们殿下不痛快的话。
柳同甫就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纨绔，平日里娇生惯养着长大，哪里见过这阵仗？他多没来得及反抗，便叫周湖三下五除二的给绑成了一只新鲜出炉的粽子，一张脸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泪，连周湖都不愿多看他两眼。
太让人倒胃口了。
顾行泽脸色铁青，可此事本就是柳同甫自己惹出来的，连他自己都得跟着吃一顿派头，更遑论是要帮柳同甫了。
便是顾昭琮今日再过分一点，也绝不会受到半分的责问，宫中定还会对他所有嘉赏。谁让顾昭蘅是太后岁疼爱的小辈呢。
顾昭琮又睨了柳同甫一眼，神色便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般。
确定了柳同甫暂时是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了，他又转而淡淡的问那小厮，“你可愿意跟着孤？也省得有些人小肚鸡肠，日后报复。”
这小厮方才可是尽心尽力的拦着柳同甫与顾行泽的，某位殿下没那个让人来日后不能好好过日子的想法。
这做个跑堂的小厮，还是在太子殿下身边，孰好孰差，他都不必多想。
顾昭琮点了点头，脚步却也没停下，把人又直接丢给了周湖便迫不及待的去寻顾昭蘅了。
周湖：“……”他们家殿下可真真是个没人性的。
竟然这般欺压他一个人！
周湖正默默地考虑日后随自家殿下出行时要不要多带上几个人，好让顾昭琮别总是逮着他一个人使唤了。
这暗卫首领也是人，总是使唤来使唤去的，他也受不住。周湖绝对不承认是他自己羡慕自家殿下竟然与公主感情那样好。
顾昭琮自然可以不搭理顾行泽，可顾行泽却不能半点不表示。这柳同甫也已经叫周湖捆了起来，看那样子是救不回来了，他不能既失了帝心又失了柳国公府，再如何……也得保下一个来。
这般想着，顾行泽也顾不得自己的脸面如何了，厚着脸皮隔着屏风朝着顾昭蘅的方向作揖，“表兄无状，冒犯了公主，还请郡主……原谅。”
不过如今，顾昭蘅厌恶他，仿佛才正好，他与顾昭蘅的关系越是差，才越能和定国公府站到同一边去，那这阴差阳错之下，柳同甫还算是帮了他一把。这样想着，顾行泽才渐渐安定了几分。
左右他若是要与定国公府结盟的。
顾昭琮冷哼了一声，“皇兄，你同我家阿蘅说这些做什么？”不能看他家阿蘅心肠好，便想要阿蘅来给他求情罢？真真是无耻。
顾昭蘅一脸新奇的看向眼前还没收起一身刺儿，逮谁扎谁的顾昭琮，她算是见惯了某位殿下的温和面具，竟不曾料到顾昭琮的本性是这个模样的。
意外的有些可爱。
顾行泽眸光微冷，嗓音无奈：“阿琮，此事非我本意，我知你生气，可——”
顾昭蘅不管外面在说什么，只是顺从自己的心意，唇角微勾着倾身在气鼓鼓的顾昭琮脸上亲了一下。
顾昭琮：“！”
眼瞧着方才气鼓鼓的人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白瓷般的耳朵尖瞬时便红了几分，那双含着凉意的桃花眸也潋滟了几分。
顾昭蘅想着某位殿下现在也是说不出什么来了，伸手捏住了顾昭琮的手指，凉凉的道：“璟王殿下何出此言？是非对错，自有陛下评判。”
她可懒得和顾行泽掰扯，有那功夫还不如与顾昭琮多说两句话呢。
顾行泽叹了口气，“郡主说的是，既如此，我便去父皇面前请罪罢。”
“那不如带上柳国公府的人一起来瞧瞧，瞧瞧他们府上是什么教养。”
顾行泽眸底的凉意更甚，好一个狠毒的公主，他若去柳国公府门上说这个，还要人家去宫中听训丢脸，那他与柳国公府间可真真要生了嫌隙。
“璟王殿下还有这么许多事儿要做，便不要再此多停留了，”顾昭蘅握着顾昭琮的手，边占某位殿下的便宜，嘴上还不松口。
顾行泽深呼了一口气，“郡主说的是。”
他还能怎么样呢，顾昭琮本来就是个心黑手很的主儿，只是没想到公主也是如此。那与其在此废话，还不如先行回去，至少得让他提前与自己的母妃说好。
若是这个时候柳贵妃去皇帝面前闹上一通，顾行泽简直不敢想象那会是个什么局面。
他母妃生性简单，这些年一直被护的很好，又不大喜欢顾昭蘅，若是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她的侄儿因着顾昭蘅要倒霉，她定是会在自己父皇面前闹的。
可——顾行泽又知道自己父皇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他宠爱母妃是真，却更爱自己的家人。
他母妃在父皇心里的分量怎可能比得上衡阳长公主？柳同甫这样一个纨绔又怎么可能比得过顾昭蘅？
顾行泽哪里还敢多停留，匆匆地安排人去寻了莫襄说明了今日的情况，便又匆匆地赶回宫中去寻柳贵妃。
“我还以为今日能见着他说的那位‘莫兄’呢。”顾昭蘅捏着顾昭琮的指尖把玩，“殿下与我说说那是个什么人？”
且不说她占了人家女儿的身子，合该是得替人家报仇，便是顾昭蘅自己，对衡阳长公主的遭遇也算是感同身受，那定国公府上的老夫人又惹到了她。既是迟早都得跟定国公府对上，那还不如早做打算，也省得日后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顾昭琮倒是不觉得奇怪，他家阿蘅从前在定国公府就是个透明的小可怜，不识得莫家人也是常事。
“莫麟有四个儿子，都是他那侧室所出，今日来的应当是——”顾昭琮眯了眯眼睛，“应当是大公子莫襄，我记得他最近回京述职，也就是这两日了。”
大公子？顾昭蘅在心底想了一圈，也想不出来那位是谁。
大约是原主也从未接触过这人，可如今于日后却是个隐患。
“莫襄其人，十六岁便去了边疆，在莫麟麾下五年立下了功勋无数。虽是庶出，却也因此是在京都颇有盛名的公子哥。”顾昭琮一边说着，一边拈了块点心送到顾昭蘅唇边，他方才便发觉自家阿蘅比较喜欢这种点心了。
顾昭蘅若有所思：“也是，虽是庶出，可谁叫定国公府上没有嫡子，这世子之位便该从长，他既是长子，又颇有才德，也算是块‘香饽饽’。”
顾昭琮听她夸别人，心底总是不大得劲儿，他便是知道自家阿蘅与莫麟可谓是血海深仇，莫襄又是她堂兄，可还是不大舒坦。
他想这个人能一直看着他。最好眼底只能看到他一人，除了他再也不要看到旁人的好。
大魔王虽说在面对顾昭琮时，已经是心细多了，可她哪跟得上某位殿下这百转千回的心思？
“你怎的了？”顾昭蘅叼着某位殿下的点心，一双凤眸疑惑地看着他。
顾昭琮叹气，他从前见自家皇祖母投喂阿蘅时，心底便很是羡慕，如今这亲身体验到了，倒是觉得滋味不错，可再一瞧这小姑娘迟钝的模样——
罢了，慢慢来。总不能要这小姑娘能一步登天罢？
如今的样子，已经是很好了。
“还想吃哪个？”顾昭琮转了话头，笑吟吟的道，“我喂你好不好？”
顾昭蘅耸了耸鼻尖，这也太黏糊了。
“唔，那块荷花糕。”可这嘴好像不大听使唤。
顾昭蘅在自己心底叹气，算了算了，谁叫这是某位殿下开的口呢，她总不能在这样的小事儿上拒绝他。
这样看来，她家殿下和她家外祖母不愧是亲祖孙，这方面的爱好都相似极了。
也就是她心地善良了，不忍心拒绝。
大魔王三两下便安抚住了自己，又转过头来欺负顾昭琮，“我同殿下四处游历，不会吃糠咽菜罢？”
其实吃糠咽菜也没什么不好，顾昭蘅觉得自己这等连黏糊糊的营养剂都能一吃吃上半年的人，除了苦兮兮的药膳，当真是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我怎么舍得？”顾昭琮挑了挑眉，“若是回来你跟皇祖母告状，我还不得倒霉？”
说倒霉也不太对，他皇祖母大约是不舍得折腾他的，说不准会想法设法的来投喂他家阿蘅。
到那时候，还不是他家阿蘅自己一脸苦兮兮？
他哪舍得。
他家阿蘅合该是金贵着养大的小姑娘，往事不可追，但她从前缺的那些东西，顾昭琮一件一件的都想给她补回来。
他想给自己心尖尖上的姑娘最好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