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张储询有气无力，轻声呵出了一口气来。
“皇上，景琛在城上睥睨无双，刚刚又去安排了朝臣和战后的一些事项，又传令安置北海侯援军，十分有条不紊，甚有储君之风，臣妾为皇上感到欣慰，为大宏感到欣慰，皇上有一个好太子。”
申明儿眼睛还是红的，嘴角却挂着温柔赞许的笑意。
她擦了擦的脸上的眼泪，轻轻握了握张储询的手，坐直了身子。
张储询也回握了她。
很快张景琛便从殿外快步走了进来。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张景琛风尘仆仆的在榻前行了大礼。
皇后赶紧站起来，想将他扶起来，却一个打晃，身子就朝前栽倒过去。
灵儿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晕倒也是个学问啊。
这一连两次，一次在朝臣面前表达了自己对皇上的关心。
一次在皇上和皇子面前示弱。
即表现了自己的不辞辛苦和对皇上的真挚，又让别人觉得她就算辛苦疲惫，也隐忍着不说的温顺贤德。
最关键的是，她把接下来的锅，就这样顺理成章而又不动声色的扔给了张景琛。
看来这碗药，是要留下来，等着张景琛来喂了。
刚才太烫，现在温度正好适口了，用不了多久，内侍就会再进来提醒一遍的。
里面不是毒，死了也验不出来。
她这样做倒不是为了摘干净张景珅，而是为了让自己也没有丝毫的嫌疑。
申明儿真是打了一手乒乒乓乓的好算盘啊。
哎，难怪皇上总是要选妃，就照后宫内这种程度的阴谋阳谋，妃子的消耗量肯定大啊。
灵儿悲哀的觉得，换成自己，估计在宫里活过一年也是难了……
还是民间好啊……安全……
张景琛一看申明儿晕倒，赶忙一把将她搀住。
又立刻传内侍进来，将申明儿扶回后宫休息。
申明儿回了后宫便由人伺候着擦洗，躺了下来。
灵儿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竟然就这样随着申明儿的神志睡了下来。
也不知睡了多久，就听到外面隐隐约约乱乱糟糟，似乎是有很多人来去的脚步声。
一个侍女匆匆的跑了进来，跪在地上叫醒了已经微微转醒的申明儿。
“娘娘！皇上驾崩了！”
“申明儿”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却是一片茫然。
灵儿低头，握了握手，几个时辰前，那么费力争抢弓弦的手，现在竟然完全归自己掌握了吗？
她张了张嘴，堪堪费力稳住了形态，“咳……咳……那个……什么时候？”
“刚刚乾丰宫传来的消息，说是御医已经都出来了。
应该是在半个时辰之前。另外您睡下没多久，皇上就下了旨，给您加了尊号，懿德明惠。
我瞧着您刚睡实，就跟传旨的公公说您还晕着，先替您领了旨。”
灵儿听到这里，浑身一凛，冷汗都要跟着下来了。
满脸惊惧的看着眼前的“心腹”蔻儿。
懿德？！
懿德传说的懿德是她吗？
难怪那个“双药敢死赴城头”的情节自己会觉得那么熟悉……
可是不对啊，那个戏文里的太子战死了啊！
不仅太子死了，全戏所有的角色到最后就没有活着的，全都死了！
灵儿非常不愿意听这种，听完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的戏。
只是恍恍惚惚的记了一个大概，现在却突然后悔起来。
恨不得敲开自己的脑袋，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出来。
用小木棍扒拉着仔细甄辩甄辩，回忆回忆，看看还剩下些什么情节，是自己没想起来的。
如果现在自己真的是在懿德传里，那太子没死，是因为自己救下来的？
那后面的情节会不会因为太子的活着而改变？
可是现在皇上已经死了，戏文里说是死于拔剑血崩。
可不管是怎么死的，总归是死了。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援军反了！
好像援军反了呀！
如果灵儿现在有毛，肯定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一样。
援军根本没有安稳的驻扎在什么江北大营。
他们打着皇上遇刺，太子战死的幌子。
以清君侧扶幼主的名义，在请旨主帅朝见皇后的时候，趁城门开启，冲进来“委婉”的改朝换代了啊！
现在太子还活着，那他们还有借口吗？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蔻儿看着娘娘满眼惊恐，眼光发直，连忙上前去抚她的后背。
她是娘娘最忠诚的侍女，在申明儿最低谷的时候也一直忠心耿耿，不离不弃。
娘娘的心思她知道，皇上崩了是好事啊，可娘娘这是怎么了？
她看着“皇后娘娘”突然站了起来，拍着脑门急急的在屋里走了两圈，嘴里居然还念念有词的。
然后快步走到自己身边，一把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
蔻儿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娘娘，娘娘这是惊喜过度了？
“蔻儿，快点，给我纸，给我笔，快点……”
灵儿晃了晃脑袋，刚才不过在地上转了两圈，怎么这会儿就觉得整个人都有些站不住？
就好像有一个勾子勾住了自己肚脐眼，正使劲把自己往身体里面拖！
遭了，自己这是“篡权”被发现啦？
她扶着桌子坐了下来。
蔻儿在“皇后娘娘”的催促下，也慌忙拿来了纸笔。
可是灵儿拿起笔，龙飞凤舞的才刨到第四个字。
笔“啪”的一声，突然掉在了桌上，迸了申明儿一手墨。
这回换申明儿一脸茫然了，她看着桌上的四个字，一脸的不可思议。
“蔻儿，这是谁写的？”
“娘娘……您别吓我！”蔻儿撇着嘴，都快哭出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
“是您写的啊！”
申明儿看看手背上的墨迹，又看看纸上拿好似狗爬一般的字，“北海候要……”
四个字里，还有一个“猴”是错的……
怎么能错成这个字！
北海候要什么？
这怎么可能是自己写的呢？
她抬脸看看蔻儿，这丫头从进宫就跟着自己，谁都可能骗自己，偏她不能。
这真是自己写的？
可是自己这究竟要写的是什么？
灵儿此刻“缩”回到申明儿的身体里，恨不得直接抽自己一个大耳光。
早知道自己这么快就会被打回原形，还在地上转什么圈儿啊！
灵儿简直愁得一个头有两个大。
宵分散人说逆天改命，可这千军万马的要怎么改？
关键在戏里“申明儿”到底怎么死的，她也完全想不起了，好像是不甘受辱自戕的。
但是不管怎么死，自己都是感同身受啊，灵儿是想回去，但不是想死回去……
自己的手到现在还疼呢，一会要是脖子上也来一道……
灵儿想把眼睛蒙起来……连想也不敢想下去了。
她不是无畏的申明儿，她是怕死的张灵儿啊。
宵分散人……便宜师兄……救命啊……
“我写的……”申明儿的眉头笼了起来，轻声喃喃道。
“是，您刚刚听说皇上崩了，就开始急得在地上直转圈，然后就命奴婢快拿……”
申明儿微微张了嘴，“皇上崩了？！”
“是啊。”蔻儿满眼担心的看着皇后娘娘，急得都快把自己的食指从手上拔下来了。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快，先更衣！”
申明儿也觉得奇怪，但当下的情况却没有更多的时间给她思考了。
皇上崩了，自己应该第一时间赶到的。
申明儿最后瞥了一眼桌上的字，忙而不乱的快速更好衣。
镇定的将樟脑、薄荷、桉叶油做的提神醒脑凝膏，从小瓷瓶中取下了一点，抹在了手背上。
灵儿悲催之余还有点感叹，这东西“哭”起来肯定比姜好用多了吧，总自己哭也是累啊。
果然一出寝殿，申明儿用手背一蹭眼睛，眼泪就源源不断的来了。
效果不负众望，绵长持久，一直从景坤宫哭到了乾丰宫，
所见之人，无不为皇后的情深所动容。
众人哭罢一场之后，才集于宣德殿，议论起皇上驾崩和北海侯请旨进宫的事。
北海援军此次大功，北海侯申请进宫的名单中，也不过就是三十几个护卫随从，为的也只是报捷和探望皇上伤势。
于情于理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申明儿有些犹豫，她虽然懂得后宫心计，自身功夫也十分不错，但是对军中事物却是涉猎不多。
张储询是最不喜后宫涉政的，唯剩的这点知道的，也是父亲活着时候说的。
申明儿本身对北海侯区区数十人进宫是没什么意见的。
但是现在皇上已经死了，东宫尚在，自己此刻就不该越俎代庖，小心蛰伏，静待时机才是上策。
申明儿选择静静的流泪。
一场恶战下来，在场的基本只剩下辅政的文臣，对北海侯进宫也都没什么意见。
这时，一直静默在上坐的张景琛却慢慢的摇了摇头。